素食护生:冲出扼杀心灵的牢笼 美国屠夫勇敢自救
我努力做一个礼貌得体的晚餐客人。我没说任何可能引起我们分歧的话。这夫妻俩 (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当时也在场)对我很好,给我晚饭吃。我渐渐的看的很清楚,他们以他们的方式招待我,而且还算是很正派的人。我扪心自问,若他们在我的镇上,让我碰上,我会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吗?不可能。我知道,完全不可能。但是他们对我热情好客。我得承认,虽然我憎恶他对猪的方式,这位猪农夫还不算希特勒再世,至少那会儿不是。
当然,我知道若透过表面,我们毫无疑问会发现自己跟对方有极大的冲突,但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对话朝那个方向发展,我尽量让对话平稳、持续。可能他们也感觉到了,因为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很肤浅。
我们聊了天气,又聊他那两个儿子在小联盟的球赛。当然,还有天气会怎样影响他们的球赛。我们很成功的把对话保持在肤浅的层次,避免任何可能让我们有冲突的话题。至少我这么想。但是突然,那人很使劲的用手指着我,用怕人的声音吼叫说:“有时候,我希望你们这些动物保护的人死掉。”
到底他是怎么知道我跟动物保护有关,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尽量避免提到这种事,但是我知道我的胃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结。更糟的是,此时他的两个儿子从桌边跳起来,冲到另一个房间,大声的关上了门,并把电视开得很响,可能是为了盖住接下去要发生的事。同时,他妻子很紧张的捡起了盘子,躲进了厨房。当我看到厨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又听到水流的声音时,我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我没弄错,他们要把我和他单独留在一起。
坦率的说,我怕死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错的举动都会是灾难性的。为了自我镇定,我想开始观呼吸。但是我连这也做不到,因为我毫无呼吸可观。
“他们说什么让您这么生气呢?”我终于一字一句的说,很小心的不让他察觉我的恐惧。我尽量把自己跟动物保护运动划清界限。他显然不喜欢他们。
“他们说我虐待我的猪,”他咆哮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回答。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但我想到了我的安全。让我惊奇的是,他的答案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却很清晰。他很准确的告诉我动物保护组织是如何这般说他这类的设施,和为什么他们反对他这么做。然后,他马上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他如何不喜欢被叫作残酷,而且他们完全不懂他这一行。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只管自己的事。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我胃里的结开始松开了。事情变得明朗了,而且我很高兴是这样。他对我并未恶意,只是要发泄而已。他的一部分沮丧来自于:尽管他不喜欢他对动物所做的某些事—让他们挤在那么小的笼子里,用这么多的药,以及把小小的猪仔从母猪那里领走。但他看不到自己有任何别的选择。假如他不做这些事,他会处于经济上的劣势而无法竞争。如今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说,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喜欢因这些事被责备,因为他是为了给全家谋生才做的。
凑巧的是,我在一个星期前正好在一个更大的养猪场。我得知他们的商业策略之一就是采用完全大规模的装配线养猪,来挤垮他这样的小型农场。我所听到的证实他所说的一切属实。
我不自觉的了解到这个人所处的困境。我因他们夫妻的邀请到了他家。我环顾四周,很明显,他们很拮据,一切都很破旧,他们的日子艰难。
显而易见,养猪是这位农夫所知道的唯一的谋生方式,所以他就做了这一行。但他一点都不喜欢养猪业的趋向。偶尔,当他讲到他多么厌恶现代的工厂化猪肉生产,他的口气就像对待动物保护人士。几分钟前,他还恨不得他们死掉。
我们的谈话继续着,我开始慢慢的对他生出一些尊敬心来。在早些时,我对他的批判曾那么严厉。他里面有正派的因素,也有善心。但是当我开始感觉他善的一面时,不仅想到,他又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的猪呢?我全然没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我们聊着聊着,突然他看上去很不安。他的身体往前倾,把头埋在手里。他看上去崩溃了,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有心脏病,中风了?我发现自己有点不能呼吸,脑子也不大清晰。“怎么了?”我问。
他过了一会才回答。他还可以说话,我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话没提供任何解释。“没关系,”他说,“我不想谈它。”他说话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推开。
接下去的几分钟里,我们继续聊天,但是我很不自在。事情似乎不完整,令人困惑。有什么黑暗的东西进了屋子,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然后,当我们在讲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失望的神色。我坐在那儿,感觉到了什么阴冷压迫的事情。我尽量想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容易。我又感觉难以呼吸。
最后,他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眼中有泪。“你是对的,”他说。我当然喜欢别人说我是对的,不过这次情况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他接着说:“没有动物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尤其是猪。你知道吗?它们是聪明的动物。你若对它们好,他们还很友善呢,但是我对它们不好。”
他又开始泪眼模糊。他说刚刚忆起了一件孩提时的事,这件事他已忘了多年。这个记忆是一步步回来的,他说。
他跟我说,他长在密苏里一个偏僻的小农场,那种老式的农场, 有动物自由漫跑,又有谷仓和牧草地,所有的动物都有名字。我还得知,他是家里的独子,一个铁腕式的强权父亲的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常常感觉到孤独。但是在农场的动物中他找到了伴侣,特别是那几条狗。它们对他就像朋友一样。而且我还很惊奇的听到他说,他还有一只宠物猪。
当他开始讲这只猪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前,他基本上是单语调的,但他现在的声音开始变得有活力。他的肢体语言,至此为止,似乎在诉说内心长期的煎熬,现在却变得很有生气了。他似乎获得了新的活力。
夏天,他睡在谷仓里,因为那儿比屋子里凉快。那只猪就会过来睡在他旁边,还会撒娇叫他揉肚子。他很喜欢替它揉肚子。
在他们的地上有一个水池。天热的时候他喜欢在池中游泳,但是有一条狗会很兴奋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狗会跳到水里,游在他身上,她的爪会挠到他,让他很不舒服,他差点就放弃游泳了。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定的,那头猪挺身而出,成全了他。
很明显这头猪能游泳,它扑通的跳入水中,游过去把自己置于他和狗之间,让狗不能靠近他。我想,她当时在扮演一个救生员的角色,或者说,是救生猪。
我听着这个猪农讲他和他的宠物猪之间的故事,真是莫大的享受。所以当事情又有转折的时候,我很吃惊。失败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我又感受到莫大的悲伤。他的内心有东西在挣扎,想通过苦闷和痛苦找到生命。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帮助他。
“你的猪怎样了?”我问。
他叹息,好像整个世界的痛苦都在那一声叹息中。慢慢地,他说:“我父亲逼我,要我杀了那头猪。“
“你杀了吗?” 我问。
“我逃开了,但是我躲不过,他们找到了我。”
“发生什么事了?”
“我父亲给我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他跟我说,你若不把那头猪宰了,我就不认你是我儿子。”
听到这,我感触良多。有些父亲常希望把儿子训练成所谓勇敢强壮的人,却往往使他们变成冷酷无情的人。
他说:‘我做了’,他的泪滑过脸颊。这泪触动我的心,让我谦卑。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毫无人类感情,但他在陌生人前哭了。我先前认为这位男子铁石心肠,但其实他有很深的感情。我错得多离谱啊。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渐渐了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位猪农忆起了一件使他十分痛心的事,那是他无法抹掉的记忆,所以他关上了心扉,因为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
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创伤,他不想再受到伤害了。他不想再做个弱者,于是他在自己受伤的心灵四周筑起一道墙,墙里有他对这只猪的爱与依恋。现在他以杀猪维生。我想,他还是想寻求他父亲的认可。天啊,我们男人做了什么事,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
之前我认为他是冷酷无情的人,现在我才了解真相。 他的呆板,不是因为缺乏感情。正好相反,而是因为他的内心十分敏感。如果他没有那么敏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然后筑起那道厚墙。当我初见他时,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很紧绷。他身上穿的无形盔甲,证明他曾被伤得很重。但是就这样,他还在表面下隐藏了如此丰富的情感。
我之前以为他很无情,但那晚与他聊过之后,我很感谢他内心的那股力量,唤醒了他自己那一段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我也很高兴自己没有陷入对他的成见中。如果我有,就不会听他诉说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了。
那晚聊了数小时,我们谈了好多事。老实说,我很担心他。因为他的感受与实际生活有很大的落差。他该怎么做?只有他知道。他没有高中文凭,只有一点读写能力。如果他想做别的,谁愿意雇用他?以他的年纪,谁愿意栽培他?
那晚回去之后,这些问题仍在我脑海挥之不去。不过我在聊天时,曾开玩笑地说:“或许你可以种西蓝花。”他盯着我看,显然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我想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西蓝花。
那晚我们像朋友一样道别了。之后几年,我们很少见面,但我仍惦记着他,因为我觉得他是英雄。待会你就会知道原因。我除了佩服他有勇气,说出那段痛苦回忆外,我还佩服他具有更大的勇气。
当我在写《新世纪饮食》时,我引述他对我说的话。我只概略写一下,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因为他仍有机会和爱荷华其它猪农往来。若与我有关,可能对他不太好。
这本书出版后,我寄给他一本。我告诉他,我在书中提到那晚我们共同分享的事,希望不会带给他困扰。我还告诉他,这些内容在那几页。
数星期后,我收到他的来信:‘亲爱的罗宾斯先生,谢谢你寄给我此书。我看到它时,我的偏头痛又犯了’
身为一位作家,你会希望去影响读者。但他所说的事,并不是我所乐见的。
他继续说,他头痛的很厉害,所以他老婆就建议他,或许应该读一下此书。因为她觉得他的头痛,可能和这本书有关。虽然他觉得听起来不合逻辑,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他老婆在这方面,常常是对的。
‘您写得真不赖’,他这么说。这简短的一句赞美,对我来说,比《纽约时报》大篇幅赞扬意义更大。他还说,读这本书,对他来说很难,因为书中所描写的都是他在做的事。他清楚感觉到,若继续这么做是错的。他的头痛持续恶化,一直到他彻夜读完这本书后。有一天早上,他走进浴室,望着镜中的自己,他说:‘我决定了,我要卖掉我的牲口,不再做这一行了,虽然我不知要做什么,但也许如你所说的,我可以种西蓝花’
他卖掉爱荷华的农场,搬到密苏里州,买了一个小农场。他现在所经营的农场,堪称模范农场。他种有机蔬菜,我确定也包括西蓝花。他把它们拿到当地农民市场卖。他的农场也养猪,但只养十头。他不关它们,也不杀它们。他和当地学校签约,校外教学时,孩子会来他的农场,参加‘爱猪’计划。他告诉孩子,猪很聪明,如果人们善待它们,它们也会很友善。这就是他现在做的事。他让每一个小孩,都有机会摸摸猪肚子。他现在几乎都吃素,他已甩掉多余的肥肉,健康也获得大幅改善。多谢老天,他的经济情况也比以前好多了。
图片来源:资料图
您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还记得他?为何我说他是英雄?因为他很勇敢。他虽然不知该做什么,却愿意不计一切,摒弃扼杀心灵的事物,远离错误的生活方式,找到正确的生活。
有时我看到世界上的许多事时,会害怕我们无法成功。但当我想到这位男子及其精神力量,以及许多其他拥有相同热血的人时,我又觉得我们会成功。
当我认为我们的人数不足以力挽狂澜时,我就会想起我初次见这位猪农时对他的误解。现在我明白,其实英雄无处不在,只是我无法认出他们,因为我认为他们的样子或行动应有特定的模式。我的想法多么偏差啊。
这位男子是我的英雄,因为他提醒了我:我们每个人都能挣脱我们为自己和他人筑起的牢笼,而成为更好的人。他是我的英雄,因为他提醒了我 - 我的愿望将会成真。
当我初见他时,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说出现在所说的这些话,但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处。人往往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位猪农提醒了我,绝不要低估心灵力量。
我觉得很荣幸,那天能和他独处。感谢上苍,让我成为催化剂,帮助他解放自我。我知道,我对他而言,具有某种意义,但其实我所获得的远超过我所给予的。
对我而言,能除去眼前的薄纱,认出他人的善良,并服务他人,是一种恩典。其他人所期待的奇迹,可能是成为富豪,或神秘之旅。但对我而言,这就是生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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