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靖安宝峰寺法器——香板
凡是住过大丛林*或是参观过大丛林的人,都曾见过我“香板”,而且也都叫得出我的名字。人都知道我是打人的东西,提起“打人”两个字,当然人们都表示对我不欢迎和畏惧的,其实,正因为人们对我不欢迎和畏惧,所以几百年来我能维系了佛教僧团中的规矩和秩序。
一个国家的法律是神圣的,如果它的人民违犯了神圣法律的话,一定要受法律的裁制。拘留、监禁、枪决,视你的犯罪的程度而定。佛教里的戒条和仪规,也是一向被一些出家人视为神圣的,如果谁没有遵守戒条或仪规的话,执法的就是靠我。
丛林里面用我打人的历史并不长久,相传是始于清朝雍正年间,出处是在扬州高旻寺。我的形式,好似古代英雄所配的宝剑,关于为什么要把我造得形似宝剑,那就是因为雍正皇帝闹出来的一段故事:
原来在康熙帝的时候,有一位玉琳国师*,后来雍正帝因为景仰其人,知道他是一位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可惜国师早就圆寂,亦不详国师有没有嫡系徒孙,因此雍正帝下了一道圣旨,各处查访,以提拔国师的后代,表示不负国师在日对国家对佛教的一番贡献。那时在高旻寺中觅得一癞头僧,自云是国师的嫡传真后代,住持把他即刻送至京城面帝。那知这位对禅宗内行的雍正帝,见他容貌不扬,言不达意,未能深悟禅机,大为不满,说他有辱祖先之名。因此在宫中特设一静室,限七天之中开悟。静室门口挂一宝剑,若不开悟,即以此剑斩他癞头。那知道七天很快的过去,他并未开悟,请护七者代为请求万岁再宽七日,帝允许了。直到第二七的第六天的晚上,他还未开悟,护七*的来对他说:
‘癞头僧!你冒称国师后代,明天限期已到,若不开悟,万岁即要拿此宝剑斩你的癞头了!’
癞头僧听此话后,顿然在一急之下,廓然大悟,即刻高声喊道:
‘哼!宝剑拿来!让我去斩万岁的头!’
护七的人以为他疯了,赶快报告万岁;雍正帝知道开悟了,不开悟不敢说此大话,因此才执弟子礼,在宫中礼拜供养。雍正帝因为是用宝剑挂在门口,警策癞头僧开悟;后来各寺即用木板做成类似宝剑的香板,警策参禅学道的僧人,我就是这样的流传下来了。
到了现在,我的形式大都一样,但我因为任务的不同,又分出好多种了:“警策”香板,随时随地都可以警策你;“清规”香板一定要在你违犯清规*的时候,才对你施出威风来;“巡香”香板是你在打坐放逸懈怠昏沉的时候,它会出其不意的打在你的身上。至于在我上面写着:“堂主”、“知客”、“维那”、“纠察”等等不同的名字,那是那些职事专用的区别。
我在平时,不但是会毫不留情的打那违犯规矩的人,即使你不犯规矩,我们禅堂里高级僧倌如堂主首座之流,高起兴来,随时都可以拿了我打你,他们说得好:‘打香板第一可以消除业障,第二可以开启智慧,第三可以令你开悟。’他们把打香板渲染得有如此好处,所以有一次,有一位很有名的太太,送了几千块钱给某某老和尚,条件是请他打几下香板;打香板也要贿赂,这岂不有侮我的尊严么?
打香板是要资格的,没有受过三坛大戒*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要我来打他。今日有些地方,固然是不易寻见我香板,即使有了我,不知能有几个人够资格要我来打呢?唉!我为今日没落的僧宝,感到有说不出的痛惜!
我的用武之地是在客堂、念佛堂、禅堂里,知客纠察或维那的一声吆喝,谁敢不乖乖的跪下来让我打他?有时在戒期中*,或是在打千僧斋*的时候,我也非常威风:那些大小僧官,像一些戎装的武士,雄赳赳的把我当指挥刀拿在手中,不论是谁见了我也不敢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否则,我即使客气,那些僧官也不客气呀!
因为那些僧官职事用我的威权太大,难免当中也就有了弊端。正如过去有些从政的官员对人民欢喜用严拷打,那些僧官也有借我来狐假虎威,公执私仇,对无职清众稍有一点私隙,他随时都可藉故来打他;或是有时显示自己的权力,时常把我抬出来在清众的眼前炫耀;这样一来,欺凌、压迫,使清净的道场变成那么的势力,我怎不感到伤心呢?
国家的法律,上至总统,下至黎民,是人人都应遵守的;然而,丛林中打香板,那些方丈当家之流的永没有份。佛法平等,因此常有人骂我是向显贵低头向平民压迫,我虽被冤枉,但也难怪他们的愤怒!
丛林里处罚僧众最重的是:打过香板还要迁单*,我常常看到一些软弱如绵羊似的师傅们被打过了之后,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揹着他“二斤半”的衣单*,被僧官们逐出山门,等到那些可怜的师傅的影子消失以后,我一点也不觉得骄傲,我只觉得在寺院里也没有怜愍、同情、温暖可言!这是我的过失吗?我常想要带那些小僧官控告在慈悲的佛陀座前。
丛林里除了我处罚人外,还有用杨柳枝、藤条、格闩打人的。打了你以后,既不准哼也不准哭,还要你向打的人叩头礼拜,求哀忏悔。不平则鸣,人们终不是个个都愿做待宰的羔羊,直到欧风渐渐东来,民主的风气吹到寺庙里,具有新头脑的僧众,认为用我打人是野蛮的行为,他们渐渐开始反抗!我知道,他们反抗香板,目的并不是反对我,而是反对那些无理的、骄横的、傲慢的用我来打人的僧官!
丛林里打香板和过去私塾里的老先生用戒尺打手心同样的是体罚,所不同的就是戒尺打在手上,而我香板是打在肩上。近来私塾没落了,打手心的事已不多见,但各学校偶而还有变相的体罚,年来政府三令五申,禁止体罚,然而佛教里的打香板至今并未见人敢说不合理而应该禁止,是不是都怕触犯我的威严而怕我来打呢?我真有点不解!
我的良心早就发现:我今天应该站出来说句公平话,佛教里即使认为用我打人是天经地义的成规,也不能只用我打那些弱者的出家清众师傅,而应该用我来打那些不顾佛教而贪图私人享受的长老;应该打那些有钱去放高利货而不办佛教教育文化慈善事业的住持;应该打那些出家不受戒、不学法而只做经忏随俗沉浮的半边僧;应该打那些操纵佛教会,把持寺庙,挂空招牌,负空名义的诸山长老和居士;应该打那些住在寺庙里不学道不修行,天天吵吵闹闹说是非的老太婆;因为他们才是佛教的罪人!他们才是真正值得我打的对象!
我这样说,你们听了万万不要生气,因为我也有一颗爱教的心,眼看着佛教的衰败,你们怎么能还那么的自私,还那么的固执,还那么的胡闹!有良心的人们!你们总不会怪我对你们说得过火吧?
大丛林:大寺院
玉琳国师:清朝的高僧,“国师”,即皇帝的师傅。
护七:规定七日参禅或念佛,名为“打七”,负责这七天中事务以便别人安心修道的责任名为“护七”。
清规:寺院中所订的规约。
三坛大戒:沙弥、比丘、菩萨,为受戒时的三个阶层。
戒期中:传戒的时候。
千僧斋:用斋饭供养一千个僧人。
迁单:开除。
二斤半的衣单:“二斤半”,很少的意思,“衣单”,出家人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