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是日本民族特有的审美生活方式之一。日本茶道以拂去俗尘而体认并表现清净寂静的佛心为第一要义,特别强调禅茶一如。茶道名人以吃茶为契机,自“无”中创造出禅茶一如的茶道文化,其目的即在于引导人们“飞向以茶为媒介的宗教性自由境地”。千利休曾经说过:“就像夏天时,使人觉得凉爽;冬天时,使人觉得温暖;用木炭烧开水,可使茶变得更好喝,这就是茶道的奥秘所在。”可见,茶道之奥妙完全在于一种禅的心境,即禅茶一如。日本茶道的精神含义所在恰是“和、敬、静、寂”的茶道理念。“和”意味着主客之间的和合相融,无有隔阂;“敬”谓两者之间的相互尊敬;“清”指主客各别之心地的清净无垢;“寂”则是周遭的寂静与主客的无相无为,有如三昧于此境识双泯,身心脱落而超越动静、有无、内外的二元对立。由于茶道明确地提出以“空寂”作为其基本精神,所以千利休提倡的草庵式“空寂茶”,强调去掉一切人为的装饰,追求简素的情趣。首先将茶室简素为草庵式的木质结构建筑,且将茶室缩小为二铺席乃至一铺半席的小面积,土墙壁上抹上沉静的中间色。其次,在茶室内配上质素色沉的茶壶,形状不均整的粗茶碗,在壁龛里挂上一轴水墨画或简洁的字幅,摆放一个花瓶,插上一朵小花,并在其上点上一滴水珠,观之晶莹欲滴。再次,茶道品茶,严格地按照规范动作缓慢而有序地进行,造成一种静寂低徊的氛围。在这样的艺术空间之中,茶人容易在情绪上进入格淡之境,引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不断升华而产生一种悠久的余情,并在观念上生起一种美的意义上的空寂感,茶人也就容易达到纯一无杂的心的交流。由此,茶道特别强调“自然”、“脱俗”、“寂静”的性格。所谓“自然”,意指无有造作意、无心无念而无事无为。譬如茶道使用的茶碗就不但讲究不均齐、非刻意制造,而且还讲求稍带锈味,以显出自然之精神。所谓“脱俗”,就是通过露地而进入茶席,从禅茶一如的观点来看,即茶客扫去一切烦恼尘念而显露本来心地,即忘却世俗妄念,以禅茶净化己心,不再有俗尘系缚。“寂静”则表示安宁、镇定、平静、无有喧嚣、悠闲自在等义,但并非指死板的清净,而是强调越是嚣扰之中越能感受到寂静,即陶渊明之诗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而茶道文化“自然”、“脱俗”、“寂静”的性格,皆来自“本来无一物”的根源主体性,也就是说,禅宗的“无”即是茶道文化之精神的创造性本原。可见,“空寂”美意识表现在茶道之中就是“无”的境界。
造园艺术的“枯山水”也贯穿了“空寂”的艺术思想。所谓枯山水就是在没有池子、没有用水的地方,用石头、石子造成偏僻的山庄、缓慢起伏的山峦、或早晨山中的村落等模样,企图让人生起一种野景的情趣。枯山水是在室町时代禅宗精神广为传播之后,从禅宗冥想的精神中构思出来,并在禅的“空寂”思想的激发下,无与伦比地表现了“空相”或“无相”,而形成的一种独立的最具象征性的庭园模式。枯山水以石头、白砂、苔鲜为基本材料,充分发挥石头的形状、色泽、硬度、纹理以及其他石的个性,使静止的素材在自然光照或人工照明之下,造成动的感觉,幻化出一种抽象的形象。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著名的龙安寺石庭。作者创作动机的深奥和构思的奇拔,在于他在无一树一草的庭内,将置在其中的石、白砂和苔鲜,抽象化为海、岛、林,产生出另一种世界,构成一望无垠的大海、星星点点散落的小岛,岛上生成着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所以龙安寺也称“空庭”,意思是以“空相”即“无相”作为主体。具体地说,以必要的界限,恰到好处的地方,置有限的奇数的、不均称的石,石底部缀满苔鲜,以掩盖其肤浅,表现出“空”即“无”的状态,使人从小空间进入大空间,由有限进入无限,以引出一种“空寂”的情趣,收到抽象为丰富境界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