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应惠空法师盛邀,大陆一行十几位学者访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与研究。我有幸同往,得以亲见台湾佛教之兴盛繁荣。
在台湾,出家人早已不是「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的艰苦境遇,他们都有自己的道场,过着古朴安稳却也充满现代气息的修行生活。他们起板的时间,大都在凌晨三点到四点,晨曦就在他们的早课声中慢慢地融进一天的生活。那古拙的鼓声在黑暗中连绵,在山谷中回荡。一天当中他们念经、打坐、出坡、做功课,很是忙碌,而不是隐士般的清逸。他们安板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九至十点之间。从这一点来看,他们是谨守着古老的作息制度。和这种古老相对的,是他们与现代生活的融合,许多出家人都会开车,许多道场都有自己的车,这大大节约了时间,不用再足踏芒鞋做万里游,只要踩踏离合器就可以了。当年玄奘西游、鉴真东渡,踏遍千山的艰苦求法与弘法历程似乎已是空谷回声。现在的法师出国弘法或拿学位,都是乘坐飞机。
素食也早已不代表艰苦,而是营养丰富、种类繁多、中西兼容,且符合养生之道。在欧式的素食自助餐店里,手持刀叉品尝比萨、享受咖啡和冰淇淋自然也是很惬意的。他们是用尽了现代社会提供的种种方便,却保持着修行者的平和。出家人是很惜福的,一粒米、一口菜,都不肯丢掉,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施主的一片心意,要珍惜自己的福报。」
除了规定时间内的修行,他们还时时注意在生活中的修行。上楼的台阶上,会贴着「照顾脚下」 、「步步是道场」;盥洗池旁,写着「以水盥掌,当愿众生,得清净手,受持佛法」;甚至在洗手间都有「大小便时,当愿众生,弃贪嗔痴,蠲除罪法」,让人觉得时时是修行、处处是佛法,不仅仅是心中有佛,而是事事皆有佛。在这种有些古板的氛围里,我觉得有一种压迫感,他们却很自在。看来,古之「苦行僧」一定也是自得其乐,而觉得他苦的仅是旁人。有时我想,到底何谓苦、何谓乐?莫非结果就是没有苦、也没有乐?或者以众生苦为苦、以众生乐为乐?更或者心中有佛,则吾已在极乐?
若以为出家人是一副严肃呆板的面孔,却也错了。他们讲究「上与诸佛同一慈启,下与众生同一悲仰」,故胸怀宽广,少与人争。内心的平静安详表现在脸上也是平静安详。我们接触到的所有法师,上至开山住持,下到刚刚出家的沙弥,都是目如青莲,面若朗月。要不是从数据中了解,你绝不知道谁原来是哈佛的博士、谁是台大某名师的高足。与他们交谈,你会真正感觉到什么是人人平等、众生平等。
访问期间,笔者因为所接受的教育缘故,虽然不能认同佛教的许多理念,但不能不承认有一些是很好的,那就是超脱于「唯物」、「唯心」之外的善良与宽厚。有一次,我和慈光寺的妙嘉法师去中坜中央大学搜集资料,等复印完我们所需的东西,已是深夜。我们长嘘一口气往回走。法师忽然想起她喝完饮料的瓶子忘在了那里,于是毫不迟疑地回去拿;等回到车上来,二十分钟又过去了。我问她为什么因为一个瓶子就要浪费二十分钟?她只说:「把垃圾放在人家那里不好」。要知道,那些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而那天晚上,我们还要赶往台北,我的晚餐也是中途在一家7-Eleven店里买了在车上解决的。而她的心里,却还会在意一个瓶子留在人家那里不好。这种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不愿给人添麻烦的素养,是人人都需要的啊!这也就难怪佛教在台湾如此盛行——与人为善、诲人为善自然就受到欢迎。另外,佛教几乎渗透到台湾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学佛和信佛的人,分布于社会各阶层,从大学教授到家庭主妇,无所不包。例如我们访问的一位熊琬教授,他的车子一启动,便会响起悦耳的梵呗声;而他夫人则亲手做了好多佛像,作为礼物送给她的朋友们。
在台湾待了一个月,也许是与访问的目的有关,天天生活在佛的氛围中,深感佛教有许多美好的东西,除去宗教的外衣和唯心的内核,它其实是一门广博深奥的哲学,一种为人处世的方法、一套修身养德的理论。这或许就是佛教在中国绵延不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