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不算什么,不必多说。为了使读者能深一步地理解佛教精神与赵赴老的佛教观念,我在这里选出几段赵朴老的诗,读者可以通过比较来作些思考。
赵朴老是一个性格开朗快乐的人,对于世事既有随缘的平常心,又始终坚持精进不懈,直到年过九十仍然日日求新。他在九十述怀诗中写道:“九十犹期日日新,读书万卷欲通神。”他老来读书并非为了消遣,还是要表达思想以利众生。虽然已是老人,始终精神矍铄。就说穿衣服吧,他倒是不论新旧,但喜欢穿戴整齐,为的是神采奕奕地对待人与事。人们发现他“何以有如此好精神”,他答:“我的精神是打起来的。”有诗为证:“打起井中水,喜见生波澜。不能自饮濯,亦可溉良田。”这是他打起精神认真做事的态度。即使发病不能观书,手不能写字,生活皆赖人扶助,仍然要温故知新。“穿衣吃饭赖扶将,闭目温书度日光。”
对任何事都尽力去做,即使自己感到写出来的字已是颓笔,词也近于《下里》。还是要“不求妍润存骨力”,“敢将退笔写华笺”。为什么?他心中时时想着“深重四恩难报,犹恳赏勇余年”。
他乐观,那怕身置逆境也是“不惯言愁”。因为他深明佛祖教导,追求离苦得乐。身处年老多病之境,膝下也无子女,但他仍然“欢天喜地”。病中他看到的多是人间之情,他说医生与照顾他的后辈“白衣多大士,度苦见深慈,老妻为安排,晚辈三四人,次第来陪护,不辞劳与辛”,面对人们的护持深感“无儿胜有儿”。而更令他动情的是,宏勋法师及香港诸善知识的厚慈。对于此种佛缘,他吐露出“善报佛恩”的心声。他写道:“毕生处堪忍,有泪不轻弹,感师严重心,不觉涕执澜,属以余光热,普供养世间,长护法轮转,甘露遍北南。”
他实在是一个深情的人,这一点正是佛的心肠。他曾手书“佛心”二字,下注“佛心者大慈悲是。”慈悲就是感情的最高升华,佛祖正是由此出发来度娑婆世界众生的。晚年时他的姐姐去世,他得知消息大哭一场,写下“哭鸣初姐”诗。他一生中与姐姐并无长聚之日,但一点一滴均铭记于心。写到自已“幼与姐同塾,随诵王勃文,秋水共长天,犹忆吟哦声,余年方十三,离家往沪滨,姐为整行李,泪落如雨零,每念此情景,怆然感我心”。他对我说过,他听说姐姐老来心中孤独,曾让姐姐念佛,以发愿求往生净土,姐姐戏说“那里的人不熟悉”,朴老说多念佛是会熟识产生感情的。想到这些在“哭鸣初姐”诗中写道:“同生极乐园,长谢烦恼尘,不合诸众生,凡圣永相亲。”他的感情就是这样的深沉。
这些诗全是从心而出,他在“吟哦从何起”一诗中写到:“试看呤哦从何起,尽从这里涌出来,十身赫赫唯心契,一念明明与世呆,情卸娑婆皆净土,见除瓦砾尽珍台,行人但莫东西执,九品莲花处处开。”这种心境岂是一般的宽心,而是真正去除妄念的净心。如果真能放下对生死、有无的执着,那才能达到“生固欣然,死亦无憾”的境界。这是“自净其意”的佛教精神,绝不是颐养天年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