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庞大的机构,经费全靠信徒捐赠和文化事业,它商业化了吗?不! 虽然也有义卖,但在哪个寺院从没见到出售所谓开过光的高价小玩艺,更没有像少林寺以开光名义拍出8 万元的手机号,用神圣的开光之举进行商业抄作。信徒的捐赠从捐一瓶油到上万元,都不分贫富同榜公示,真正做到众生平等。寺院的管理实施民主化,住持每4 年选举一次,连选连任,宗长星云大师60岁退位,云游四海。经费的使用,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寺庙提出“让生活书香化”的口号,号召信徒“读做一个人,读明一点理,读悟一点缘,读懂一颗心。”经常开办各种读书会,夏令营以及免费提供食宿的体验丛林生活的学习班,多次大举进行赈灾救济活动,在大陆捐赠的希望小学就有上百所。我之所以有幸住进寺庙,是因为应邀参加大陆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与台湾辅仁大学、南华大学、东吴大学和中国哲学会联合举办的“21世纪中华文化世界论坛第四次会议”,寺庙以免费食宿提供了资助,一如既往不求回报,佛光寺并未在会议上留名。正因为热心公益活动,它已成为台湾人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不仅在这里超度亡灵,祈福免灾,也乐意在这里操办婚事,从见到的图像看来,佛堂婚礼并不亚于教堂婚礼,隆重、神圣而又赏心悦目。
我是一个与佛教隔绝的俗人,乍进寺庙见到的大多是年华正茂的女僧,据说不少是学士、硕士,还有博士,不免好奇,冒昧地问了一位大学毕业的女法师:“ 你为什么出家?”她说,星云大师出家时是一英俊少年,人们劝他:“ 何必想不开去出家? ”回答是:“ 正是想开了才出家! ”她自己从中学时代就喜欢佛教,因为从这里她得到心灵的快乐。又说,寺庙办有报刊、网络、出版、卫视、编辑室,以及表演宗教艺术团等文化事业,可以充分发挥才能,与世人不同的是,没有报酬,都是自愿的奉献。她的一席话使我深深感悟,出家有各种动机,更重要的是一种信仰。信仰所至,无所不达,我服了。
俗人自有俗人的想法,此生难得住进寺庙,总要体验一下僧侣的生活,因此我参加了过堂。“过堂”这是进斋饭的佛家语。可容4000人同时进餐的大斋堂,无一根梁柱,一眼望去,一排排浅绿色的长条桌凳,明洁光亮,整齐有序,坐在这里进餐,该是心旷神怡吧。不然,它的戒规,使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饭桌前放置碗、碟、筷的次序,不能颠倒,正襟危坐在桌旁,等待义工分发饭菜,小心翼翼地捧起饭碗,不论好吃与否,都不能有贪心、嗔心,全部吃光。姿势要吉祥,持碗如“龙含珠”,使筷如“凤点头”,饭前要作揖,饭后要观想。用餐前先唱诵供养咒,法师宣讲,希望人人温饱,远离饥饿。进餐时要心存感恩心、惜福心、惭愧心、精进心。吃完,再唱结斋偈,祈愿施主合家平安,心想事成。然后再结队,鱼贯而行,退出斋堂,这些都好办。难办的是不出声,上千人同时进餐,竟然鸦雀无声,这种功夫太难得了。从小到大,从没想过吃饭要不要出声的问题,更没有感恩、惜福的联想,这是很随意的事,如今却为戒规,可怎么用心不出声,还是有声响,不得已只能连吞带咽。吃饭吃了七十年,从没有感到吃饭是这样的神圣。明代思想家李贽说:“ 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想不到这一古训在佛光寺的斋饭中得到了体认。
我自信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从没有向神佛下过跪,但我离开佛光寺时,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拜,我拜的不是宗教,而是宗教现代化中那种高尚的人文精神,给人间留下一份难得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