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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宋毅找女朋友时,完全无视自己的大龄身份,却对对方相貌的要求极为苛刻。相亲归来,常常评价对方或“有怪相”或“桃花眼”或“像只狐狸”或“一张夜店脸”……我们忍无可忍,认为他已陷于某种偏执之中。他却说出一番道理:“不正常的外貌是一种生物性的隐喻。”他说,一个人的相貌好坏,常常决定了一个人的际遇。那些相貌端正或者好看的孩子,总能得到别人的赞赏、鼓励、原谅,成长的路途也较为通顺。因此长成心底坦荡、无私善良的人的几率也比较大。而那些难看的孩子,总会被忽视、谴责、责骂,人际关系、求学求职中的曲折也比较多,难免会使心灵的某个部分被悄悄扭曲。这些际遇,反过来又会作用于相貌气质,加重一个人相貌上的优势或者劣势。
我渐渐理解了他的想法。结合我的人生经历,我认为,相貌不但意味着一种先天的起点,也是后天的修炼,是一个人灵魂的微缩景区,是一个人全部经历的说明书。
一样由纯白的婴儿长大,有人到五十岁眼神也是澄澈的,有人却风尘入骨。他们经历过什么,不必分辨、解释,全在脸上:焦黄的脸是为旧事辗转过的夜,下垂的眼睑是狂欢后醒来的下午,八字纹提示着无数次争夺与抢掠,眼神里的厌倦是欲望冷却后的灰烬。他们把自己的脸摧毁了。而建设一张脸,却极为艰难,要严格作息、要饮食得当、要读书、要看画、要旅游,要控制自己的愤怒,要提升自己的环境。总之,打造一张脸,几乎囊括了一个人塑造自己的全部要素。
所以,古人说:“相由心生。”林肯说:“一个人过了四十岁,就要对自己的相貌负责。”叔本华说:“人的外表是表现内心的图画,相貌表达并揭示了人的整个性格特征。”陈丹青说:“在最高意义上,一个人的相貌,便是他的人。”有人还特意赞美鲁迅的脸:“仙人掌般不动声色坐落在时间荒原,连风沙也不敢造次侵蚀。”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脸的美术指导,要为自己的脸担负全部事故责任。要养脸,得先养心。
所以宋毅对自己未来伴侣的相貌怀有期待和苛责,便实在是硬道理。她可以丑,但不能怪模怪样,可以不好看,但不能脏兮兮。即便她侥幸拥有了一张好看的脸,也要懂得小心翼翼呵护之、保养之,不会因为自己的放纵贪欢,而使自己脸上常备着算计的眼神和夜店里被搭讪时的表情。
我们举目四望、众里寻他千百度,找的只是一张脸。脸是叶子,是花,提示着那些看不见的部分:灵魂的景象,心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