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禅文化的具体体现,在于茶,就是“禅茶一味”。又有禅语说:茶具有人生三昧。于是乎,家居不可或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普通一员,就与无比深奥的禅理、衣食住行的现实人生,紧密结合在一起,并独具了超然的味道。明朝文人陆树声在《茶寮记》中,讲饮茶的理想环境,列为“凉台、静室、明窗、曲江、僧寮、道院、松风、竹月、晏坐、行吟、清谈、把卷”。凡此种种,茶未饮而意趣盎然。可是细想一下,又会发现,如果为饮茶,对环境这般寻寻觅觅,就多少有些喧宾夺主、蚌外寻珠之意了。饮茶的环境,对于饮茶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这就好像饮茶的关键。在于饮者的心情;而心情的好恶,与所饮之茶是否名贵,干系不大。生活如是说:夏饮绿茶可以消暑;冬饮红茶可以祛寒;大口喝茶可以解渴;小口品茶可以知味。人未改,茶是茶,不同的时节、不同的心情、不同的饮法,也就有了不同的滋味、不同的感悟。因而对于真正的饮者来说,饮茶自有饮茶的乐趣在。“冷水泡茶慢慢浓。”这是一句值得人们细细品味的饮茶人的妙语。
人生或者浓酽或者清淡,这当中,每个人都要亲自承受:或苦尽甜来,或五味杂陈,或说得出口,或说不出口,如何体会,一颗心最清楚。道德文章,多是三五个素心人,居鄙间陋处,嚼着菜根做的;叫嚣尘上的,不过是戏台上人物的唱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耐得住冷,耐得住清淡,从来是成就大业的道路。所以冷水也罢,慢慢浓起来的,终是茶了。饮茶人总想说出茶的滋味,却不知道饮茶的滋味,就在饮茶的过程中。如同人生在世,总计较成败得失,殊不知成败得失,都是人生的滋味。饮茶时,要从中体会“所饮的是什么味道”及其敷衍着的人生滋味,将一份“如何品味”的心 思塞在心里,恐怕就会把真正的滋味放过。为什么呢?这是因为饮茶的过程中,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寻味的念头”上,而把“主角”放过了。好比人生,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天天设想着未至的将来,却不做脚踏实地的事,最后将眼前的现实丢掉,一无所得。参禅的人都知道“赵州茶”。古时候的赵州禅师,对于那些东参西访来请教佛法大意的学人,无论来过与否,总是苦口婆心地借茶说法,让学生自己“吃茶去”,学人往往于这句话上生迷。殊不知,饮茶的滋味,口说不出,耳听不得,好像鞋子合不合脚,要弄明白,只有你的脚去实地理会,才会清楚一样。佛法大意亦是如此。禅的真谛亦是如此。羁旅禅林时,学生有幸亲近当代禅德净慧大师,请教赵州茶的滋味。大师承接赵州禅师慈悲度化的本怀,开示道:赵州茶是什么滋味,我个人虽然喝了这么多年,也说不出来。所以只好请你自己喝,自己品味。
原来如此,要体会茶的滋味、人生的滋味,必须要有一个自己去亲自体验,亲自经历,方可有所省悟;体验者只有不当茶而迷,才能清楚所得是何滋味。在人生中,经历世事变幻、成败得失,都不过是人生的滋味,对于自在无碍的心来说,是没有成败得失可言的。平淡的水,溶入几片茶叶,就成为茶;似水流年,平常的生活,若是有了一颗自觉觉他的心,就会充满欢喜。这像宋人杜小山的诗句所写:“寒夜客来茶当酒,竹枋汤沸火正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人生如茶,初饮时也许会感觉苦涩;待到回味时,却会让人体会到茶的甘甜。这是不意而得的收获,也是情理之中的自然事。然而对于饮者,只有口渴时,饮茶才有意义;如果只为体会饮茶的滋味,或浓或淡,拼命来喝,最终来不过是灌个大肚,那般的受苦受累,绝非智慧解脱,如是因、如是果,尚应全部自家承受,哪个也代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