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然还会看到漫山遍野、绿得发黑的橡胶林。这个农耕社会同现代工业最紧密的联系,恐怕就是种植并利用橡胶林生产橡胶了。但是在这块充满艺术的土地上,这种现代劳动也带上了艺术的色彩,观察割胶和收胶将是一种艺术的享受。看那白色的胶液顺着一小片翻开的树皮流下来,会让人无端地联想到,那是大地母亲的乳汁,流进了我们的碗里……
他们将居住在美丽的竹楼里。傣族的竹楼是中国最好看的民居之一。我曾经说过西双版纳的竹楼让我想起一本巨大的精装书,一个人把它打开来,在清幽的树林中阅读,还没有看完,暂时把它扣放在那里了。用习惯的审美观看来,这个屋顶似乎显得太大了,但是你走近了看,整个竹楼不是直接坐落在地上,而是架设在许多粗壮的柱子之上的,这增加了房屋的整体高度,这样一来,这个大屋顶又非常谐调、美观。西双版纳不仅有充沛的雨水,而且有丰富的阳光,这个大屋顶是用来承受多余的阳光和雨水的。我也曾说过这种竹楼似乎不是用来居住,而是专门用来观赏的,但事实上竹楼是最适于人们居住的建筑之一。他们会发觉,在竹楼的阳台上沐风和聊天,不时地与楼下走过的村民打招呼,那是最惬意的事情。
他们会了解到一种风俗,这就是在当地,男人相对悠闲,而女人相对辛苦。男人们会吹葫芦丝、竹笛,还会弹奏一种类似月琴的乐器。他们也会吹清脆的叶笛,拿一小片树叶粘在嘴唇上,就可以发出美妙的乐音。现在有许多人会弹吉他。吃过晚饭,乐器一响,歌声就同月亮一起,从树林里升起来了。在场坝上、在某一小片空地上,有人跳起了舞蹈。笙歌曼舞的村寨之夜,是最令人陶醉的时候。
他们会体验到,在这些寨子里,至今保留着古老的交际传统:夜晚来临的时候,有人在寨子中心的场坝上烧起一堆篝火,那些未婚而已届交际年龄的少女们,陆续搬来自己的纺车,在场坝上纺起线来。小伙子们则弹着那种说不上名字的、嗡嗡作响的琴,像蜜蜂留连在花丛中。小伙子若看上一位姑娘,就会在她的面前驻足,说一些诗一样的亲热话。姑娘若是带理不答,小伙子则知趣地走开;倘若姑娘有意,则她的裙摆一动,就会变魔术似地变出一个小竹凳儿,这时这小伙子就可以坐下来同她聊天了……
他们会看到西双版纳除了大片保护区里的森林,更多的是几乎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树林。那些林中的小路,阴凉幽静,曲折往还,太阳常常会慷慨地在路上撒下满地碎金。短衣长裙的傣家少女,撑着阳伞从小路上袅娜地走过,令人想起戴望舒的《雨巷》。虽然两旁没有房屋商肆,地上没有铺上七巧板似的石块,但这小路实在比雨巷更悠长,更宜于散步和沉思,当然也适合多情的少年寻觅诗意和失落的爱情。
他们将老是听到村民们向他们说:“银哩,银哩!” “银哩”是傣语谢谢的意思,是这个民族一天中说得最多的话。傣族的礼貌和好客是著名的。你从寨子里走过,一路会有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向你问好,问你:“从哪点来?”“到哪点去?”
他们会吃到可口的饮食。酸和辣是版纳最主要的口味。而用木瓜做出来的一种饮料——木瓜水——仿佛是水晶浸泡在糖水里,同时具有观赏和美食的价值。
他们在这里,映入眼帘的尽是绿色,仿佛是置身在茫然无边的绿色的海洋之中。
他们会看见傣家女人撑着小船,在澜沧江上像箭一样地行驰。更多的,他们会看到这些小船在小河上悠悠地漂流。一些河流在广袤的田野上蜿蜒地流过,织成一个银亮的交通之网。
他们会发现山地民族的寨子,在夜晚看来,像遥远的星光。
他们无须再感叹人心不古,也无须惋惜美好的农耕社会已无处可寻了。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所置身其中的西双版纳的村寨,是那样的吉祥、和谐,人们过的就像是陶渊明似的田园生活。
他们可以随时听见佛寺里的诵经之声。但他们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因为某一种因缘,在西双版纳总佛寺里,同时聆听到三大语系的诵经。他们会发现汉传佛教的诵经有古代宫廷音乐的声韵,庄严气派,时出清越之声,有一种俯看尘世的气势;他们会体会到那种发自胸腔、共鸣宏大的藏传佛教的诵经,好像来自地球深处的悲悯;他们也会惊奇地发现,原来南传佛教的诵经这样的轻松自在,甚至有优美缓慢的版纳民歌的韵味。
他们就此结束版纳之旅,虽然有点依依不舍,但是同时又有一种满足感,因为他们在美丽、吉祥、和谐的西双版纳生活过了。
作者:胡廷武 编辑:邢彦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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