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初中的时候,《阿里山的姑娘》颇为流行。因为这首歌,连带着对宝岛台湾也有了说不出的好感,总想有朝一日能踏上宝岛亲眼看一看那片神奇的土地。可惜「盈盈一水间,迢迢不得度」,直到2001年10月,才藉出席两岸禅学会议的机会得以一偿宿愿。多谢主人惠空法师的美意,会议以外还安排了丰富的参访活动,沿途所见所闻,心得体会不亚于两天的正式会议。因此惠空法师嘱我写一点随感时,我欣然领命。
两天的会议安排得紧张充实。会场设在台湾大学的国际会议厅。说实话,看见那么大的会场坐满了人,我有点吃惊。在大陆,规模远大于此的学术会议和佛事活动我都参加过,但佛教研究的学术会议而达到这种规模,于我还是第一次经历。特别是看着济济一堂的听众当中,许多苍颜白发的长者也和年轻人一样认真地聆听发表人的演讲,便不由得升起一种敬意:我们中华民族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求道精神,在他们身上体现得那么朴素、那么自然。
与这种虚心向学、诚意问道的精神相表里的是社会尊敬出家人的普遍风气:无论是机场街头、坐车就餐,只要是一袭缁衣所到之处,便有信徒恭敬迎候问讯,即使不是信徒,言语之间也透着尊敬,让人处处感受到世俗社会与出家人的宽容、理解和尊重。而这种理解和尊重,即使凭我有限的观察也不难体会到与台湾僧团良好的整体素质有关。平时法师们的应对接物总是亲切随和而不失威仪,令人觉得可亲可敬。更值得尊敬的是他们向道的热情。在讨论会上,他们提出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咄咄逼人的气焰。但问题都相当深入和中肯,不容你取巧回避。而且从提问人的眼神和语气你就可以知道他提这问题不是出于争强好胜,甚至也不是出于单纯的求知需要而希望与你作一种学理的探讨,更多的是出自求道过程中的生命体验,是为安顿身心而有感而发的真问题。
说到台湾的僧团,另一个深刻的印象是比丘尼僧团的强大。无论是两天的会议,还是随后的参访行程,在每个接待单位我们都见到相当数量的尼师,而且都是所在单位的中间力量。无论是学问的深入、办事的干练、还是人情世故的通达,都足增外界对她们的敬意。
凡此种种,都给我这个初到台岛的人留下了相当清新、相当正面的印象。
不过作为一个学者,有时难免会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这里也提出些意见供参考。
一、是会议的组织形式。这次会议全程向公众开放,就引起更多人关注和参与思考会议主题而论,这种形式无疑是成功的。但问题是会议讨论的主题有相当的专业性,不要说一般民众对此没有很多了解,即便是专治佛学者,如果术业之专攻不在于此,也未必有深入的研究。而论文发表者和评议人则对议题相对而言有较多的思考和心得,如果期望对于某些问题有真正深入的讨论,不如把更多时间留给与会代表之间相互的驳难酬对。当然,任何大型会议都免不了高度的仪式性,往往其象征意义远比其实质性成果来得重要,况且这样一个大家都有兴趣的题目不让听众充分参与是不近情理也不符合民主精神。也许适当延长正式代表的讨论时间,或在安排大型公众场次(如开幕式、闭幕式、主题发言等)之外再设计一些专业性强的小规模讨论,由正式代表主导讨论而又允许公众旁听,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办法。
二、会议论文的质量审查。学术会议的论文质量略有参差轩轾是情理中事,甚至有的论文稍稍偏离主题也是司空见惯,但如果在基本学理和逻辑层面出现问题的论文未能在会前审查阶段予以纠正,而堂而皇之地在大会上宣读,则未免会启人疑窦,甚至会让不知情的听众连带地怀疑会议的整体学术水平。
「两岸禅学会议」始终以禅修实践层面的问题为关怀,至今已举办三届,每次的议题都切中肯綮,引起听众的相当共鸣,殊属不易,足见主办者对于禅修实践问题有深入之思考,对修学者实践中的疑难有亲切的体察。用心之深和眼光之准都令人赞叹。在岛内佛教始终隐隐然阴魂不散的神雾异氛中,主办者始终诉诸正知正信,坚持以佛教的理性和智慧拣择群疑,引领学人回归佛陀的本怀,回归祖师的淳朴,犹如一缕清风时时资人清凉。一念及此,不禁低眉敛首,合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