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明：谁来解脱？怎样解脱？

2012年03月13日 15:27
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作者：段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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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学佛教与社会研究所段玉明教授（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曹立君）

编者按：回望人类足迹，不同国度、不同民族曾以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彼此面对。不同文明、不同文化之间的激烈碰撞，使人类饱受悲苦。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深入，多元文化的交流成为可能。佛与基督，人类最伟大的两大精神导师也开始彼此面对，共聚同存。2012年3月15日，第三届佛教与基督教比较学术研讨会在重庆西南大学召开，会议主办方试图通过学术交流，尝试基督教与佛教之间更深度更积极的对话。四川大学佛教与社会研究所段玉明教授在此次会议上发表了题为《佛教解脱观纲要》的主题演讲，他认为佛教的解脱观比基督教的拯救观要求更高。这不仅表现在自己解脱与被人拯救的差别上，同时还表现在解脱者不仅要求从理上获得证悟，而且要求在行为上有所表现。

段玉明教授论文摘要如下：

一、我们为什么需要解脱？

在基督教的拯救观里，我们需要拯救的理由是因为我们都是罪人，而这罪本不来自我们自己，而是来自我们的始祖。在像路德、加尔文这样的宗教改革领袖那里，甚至明确断言：任何人生来就是恶人，只有笃信上帝，才能获得灵魂的拯救。通过对人的本质的否定，基督教即为自己的拯救观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既然是人，一定有罪，故需拯救。

与基督教不同，佛教对人的本质并不完全否定，甚至在轮回六道里尚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被排列在“上三道”中。尽管如此，佛教对生命过程的基本态度却是负面的，这就是著名的“诸受是苦”判断。由于世间没有恒常不变的存在，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便都在变化无常的状态中转成了一种苦难的感受。为了进一步说明这种感受，佛教又分出了“三苦”、“八苦”种种类型。八种实在的人生经历，归根结蒂却是一个痛苦不堪的过程。这样，佛教便把生命过程完全安放在了一个无边无际、没完没了的苦海之中。生命一旦受生，即入苦海，痛苦烦恼如影随形，直至生命终结。不止于此，佛教还通过轮回转世把这种痛苦往下延续，到六道众生，到再次受生，直至进入涅槃境地。于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便成了佛教劝谕我们放弃人生、追求解脱的最好说词。

二、谁来解脱我们？

在基督教的观念里，有罪的我们不能靠自身的努力获得拯救，因为不能确保我们的经行不会带罪而起。就是先知，也不能完全确保遵从上帝的诫命，故亦不能担当拯救的使命。救恩的源头是耶稣，只有耶稣才能救赎我们的罪恶。而且，基督教认为，罪要获得赦免必须付出代价——即所谓赎罪，故每用救赎代替拯救。而道成肉身的耶稣舍身于十字架上，流出宝血成就了我们的救赎。所以，“凡靠着他进到神面前的人，他都能拯救到底，因为他长远活着，替他们祈求。”总之，在基督教的观念里，有罪的我们是被拯救的对象，基督耶稣才是我们的拯救者。这是一种典型的他力救助模式。

佛教关于谁来解脱我们的问题，牵涉到我们被谁缠缚的问题。说到缠缚，佛教将之视为一切烦恼的总称，也是“诸受是苦”的根本原因。缠缚的根源又来于惑，即上面所说的“诸惑结使”、“惑是烦恼”云云。我们之所以感觉“诸受是苦”，是因为我们总被种种烦恼缠缚，而这些烦恼缠缚又是来自我们自身的惑与无明。所以，要想获得解脱、出离苦海，必须开掘我们的般若智慧，把我们从无明变为有智，变为通达真理、洞明世事。他人的引领启示固然重要，智慧增长却不可由外在强加而来，根本还在自身。佛教把解脱的权力交还给了我们自身。

道原《景德传灯录》卷一四载有石头希迁的一段禅对：“僧问：‘如何是解脱？’师曰：‘谁缚汝？’又问：‘如何是净土？’师曰：‘谁垢汝？’问：‘如何是涅槃？’师曰：‘谁将生死与汝？’”通过一连串的反问，石头希迁事实上是在告诉我们：解脱是我们自己的事，因为缠缚我们的是我们自己；净土本在我们心中，因为尘垢而使我们不获见到；涅槃原是心识之本然，因为无明而让我们沉溺生死之苦海。所以，根本上说，佛教是一种自力救助的宗教。

当然，说佛教是一种自力救助的宗教，只是就其根本而言，然不排除内中也有他力救助的模式。典型的，就是弥陀净土信仰。此种信仰以信徒的信力为根本，加之阿弥陀佛的愿力，合力完成信徒的救助，其情形与基督教相似，恕不赘言。

三、我们怎样获得解脱？

因为有罪的我们自己不能拯救自己，基督教认为，通过教育修养、行善积德等等人本事工不能获得真正的拯救。真正的拯救需用信心领受，在基督教的拯救观里，信是压倒一切的关节，故有所谓“信者得救”、“因信称义”等等强调。其他的圣事、事工，则是因信之后领受救恩的交换方式，以此表示我们的悔罪、获得上帝的赦免。换句话说，只要虔诚地信仰上帝，上帝的救恩便可降临我们。

佛教把信、解、行、证视为解脱的四种过程：首先信仰佛法，其次了解佛法，进而身体力行，最后证成佛果。在佛教的解脱观里，信虽仍在信、解、行、证的首位，但仅仅只是修行佛道的初步，其重要性已远远不如在基督教里。“四过程”中，解、行才是至关重要的部分，小乘所倡行的“三学”、“八正道”与大乘所倡行的“六度”、“四摄”都被融化进了二者之中。中国佛教从南北讲系到“八大宗派”的成立，其所倡行的解脱方法应都不超出解、行二科。

由此看出，我们怎样获得解脱在佛教的解脱观里，显然要比在基督教的拯救观里要求更高。这不仅表现在自己解脱与被人拯救的差别上，同时还表现在解脱者不仅要求从理上获得证悟，而且要求在行为上有所表现。一言以蔽之，解也好，行也罢，都不外是解脱者自己的解、行，宗义或他人（如善知识）纵能指示引导，最终替代不得。解脱是自己的事，解、行也是自己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