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明清以来,中国佛教在整体上是在走向衰落,到了清末、民国年间,随着国际社会对中国佛教的挤压和国内政治对传统佛教剥夺之加剧,这种衰落几乎发展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挽救垂死中的中国佛教,一大批佛菩萨纷纷化现于世间,为病危的中国佛教把脉开方。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他们都一致认为,佛教沦落到今天这样一个地步,根本原因在佛教自身,比如僧团素质低下,道风不振,戒律松弛,不关注现实人生,等等;所以佛教要生存、要发展,必须首先革除自身的痼疾,树立正气,强身固本,所谓“真气内充,邪不能干”。
关于如何革除佛教自身的痼疾、如何固本的问题,大体说来,有四种思路:
一部分大德主张通过真修实证、老实念佛来拯救佛教,这一派主要以印光法师为代表,它抓住了维系佛教这棵大树得以生存的“修证之根”。
一部分大德则试图通过弘扬戒律、整顿僧纲来挽救佛教,这一派主要以弘一法师为代表,它抓住了维系佛教生存的“戒律之根”。
一部分大德则认为,要振兴佛教,必须从研习经教、弘扬经教开始,这一派主要以谛闲、圆瑛法师为代表,它抓住了佛教的“经教之根”。
另外,还有以太虚大师为代表的一批大德则主张,佛教要兴盛,必须扎根于现实生活,关注社会人生,走人间佛教的道路,这一派抓住了佛教生存的“现实之根”。
克实而论,这四路大德,他们的道德并无高下之别,他们针对中国佛教所患的四大弊病所开列的四个方剂亦无优劣之分。他们只不过是在合演一出拯救中国佛教的大戏而已。通过这出戏,他们向世人昭示,中国佛教的真正出路究竟在哪里。这个谜底最后是通过虚云和尚向观众揭示出来的。
与上述四类代表所不同的是,虚云和尚并不是单用某一剂方药,而是将这四剂方药,一起倒进历代祖师的最胜道场这一殊胜的药鼎中,一锅煮了。换言之,虚云和尚将佛教这棵大树赖以生存的四条大根,深植在具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禅宗祖庭这样一个肥沃的土壤中。
为什么要选择具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历代祖师的最胜道场作为弘禅之地呢?虚云和尚说过,他一生不住现成的寺院,不住没有祖师住持过的、没有深厚历史文化传统的寺院。他一生修复和住持的,全是禅宗历代祖师的最胜道场,因为,这样的道场土壤肥沃--人杰地灵,有文化底蕴,有修行传统,护法有力,向外辐射力量强大,向后代传承的力量持久。
借助祖师道场的历史文化优势,全面培护佛教这棵大树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四条大根--修证之根、戒律之根、经教之根、现实之根,这就是为什么虚云和尚和他当代的法嗣们,能够支撑起中国汉传佛教大半边天下的根本原因所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且不管虚云和尚究竟是算“保守派”还是“激进派”,无论是从圆寂的时间还是从法系的承传广度和实际的影响来说,我们都可以把虚云和尚看作是这出大戏的谢幕者。
今年是虚云和尚圆寂五十周年纪念。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温一下虚云和尚的不平凡行履,认真总结和学习他老人家一生在建设道场方面的经验和思想。这对指导当前中国佛教的发展,具有非常现实的积极意义。在诸多的纪念活动中,这也许是后人对虚云和尚最好的纪念方式之一。
下面,简要地介绍一下虚云和尚在道场建设方面,是如何保护和培育佛教赖以生存的这四大根本的。总地说来,有六个方面值得我们注意。
一、坚持传统的丛林制度,订立寺院规约,整理法务仪规,将寺院日常管理纳入戒律的范围之内。
中国佛教丛林,按住持人选的产生方式,可分为传贤、传法、子孙三种类型。唐宋时期,以传贤为主,元以后以传法为主,到了晚清以后,基本上以传子孙为主。随着子孙丛林所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大,中国传统的佛教丛林制度发生了质的变化。寺院不再具有广泛开单接众的“十方”性质,而变成了少数人的私有财产。与之相应,一整套传统的清规戒律也慢慢地退出了日常生活的舞台,而成了一种装点门面的形式上的东西。寺院、僧团因而衍生出与广大信众对传统佛教的期许背道而驰的种种弊端来。丛林之衰落,究其实,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虚云和尚初到鸡足山修复迦叶尊者道场的时候,那时的鸡足山就是一个典型的子孙丛林:全山寺庙都被当地的子孙把持着,既不开单接众,也不许外来和尚住山,既不穿僧衣,不食素,也不上殿、坐香,就更谈不上守戒了。虚云和尚来到鸡足山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复寺庙的“十方丛林”传统,开单接众。
光绪三十年(1904)秋,李提督福兴邀请虚云和尚住持大理崇圣寺,虚云和尚回答说:“吾不住城市。早有愿在鸡山挂单,而山上子孙不许。今诸位护法,能为图一片地,愿开单接众,以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道场。此衲所愿也。” 在当地官绅的帮助下,虚云和尚开始了钵盂庵(后改祝圣寺)的修复工作。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间,虚云和尚一面四处募化,修建殿宇,一面立定规约,提倡坐香、讲经,重振律仪,传授戒法。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鸡足山全山寺院的风气也渐渐有了改观。
在修复祝圣寺期间,虚云和尚针对当地出家人不懂法事仪规之现实,参考金山、高旻等诸大丛林的规制,对丛林中各种法务活动的仪规进行了系统的整理,用于指导大众的修行,这些仪规包括《钟板堂当值规约》、《引礼寮仪式》、《告香仪规》、《初坛戒范》、《禅堂法器规矩(坐香规约)》、《传戒仪规》、《戒期启谏榜式》等。
同时,虚云和尚还根据清规戒律,针对寺院各个堂口,制订了一整套规约,将寺院日常管理纳入律制的范围。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云门寺期间。虚云和尚所制订的规约,主要有《共住规约》、《客堂规约》、《云水堂规约》、《禅堂规约》、《戒堂规约》、《爱道堂共住规约》、《衣钵寮规约》、《教习学生规约》、《大寮规约》、《浴室规约》、《农场组织简章》等。这些规约,在虚云和尚的法嗣所住持的道场中,到现在依然被遵循着。
民国十八年(1929)春,虚云和尚应国民党海军部长兼闽省主席杨树庄、前主席方声涛等官绅之邀请,住持鼓山。鼓山虽是闽中首刹,晚近以来,由于戒律松弛,管理混乱,寺院道风日颓,僧人习气垢重。虚云和尚来到鼓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于1930年正月制订了《鼓山涌泉寺安单规则》,以期整顿寺规,清理职事,革除陋习,恢复传统丛林的用人、传戒、坐香等制度。该规则在《海潮音》上发表之后,得到了当时僧界的普遍认同。虚云和尚在整理鼓山事务的过程中,遇到了罕见的阻力,尤其是先前那些通过出钱买得知客之职的僧人们,反对尤为激烈,其中竟有人暗中在大厨内纵火,欲加害于虚老。但虚云和尚铁肩担义,毫不退缩,将个人安危置之于度外,终于使鼓山的道风为之一新。
鼓山之后,虚云和尚接着又先后修复了南华、云门、云居等祖师道场。每至一处,虚云和尚都坚定不移地秉持丛林的传统精神。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虚云和尚每修复完一处道场,即把道场交给他人住持,而自己依旧孑然一身,云游他方,从来没有想到要把这些道场据为己有,或者出于私心,留给自己的剃度子孙。虚云和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从不用自己的剃度弟子当侍者,从不把自己修复的道场传给自己的剃度弟子。回顾一下虚云和尚所修复的祖师道场,多是他家弟子当住持,或者是通过大众推举、抽签后,亦可由自己的法嗣当住持。虚云和尚所传直系法嗣,一般都不是自己的剃度弟子,不以是否在自己座下剃度为标准,唯以戒行清净、道心坚固、修行精进、能发心为常住做事为标准。早在住持云栖寺的时候,虚云和尚就有此规定:
“住持退位,预先同退居班首、书记、大众商同,公举寺内外贤能。如人众多,须用桂圆书各人之名,于韦陀圣前拈签,以三次为准。无论十方子孙,均必具法卷。不定何家,无法卷者,须续本寺先代之法,不能接现在住持之法,然后方得入院。锺板犍椎,不能擅改。”
“住持振兴常住,纵有大功劳,其剃度或法派,两派子孙,不得矜功侵占常住,改作法门及子孙丛林。一切财产系属公有,除个人私财外,一概不得侵占。”
虚云和尚之所以要这样规定,就是反对丛林子孙化,维护十方丛林的传统。
在寺院职事的请用方面,虚云和尚也是严格按照传统丛林的规矩去做的,决不肯任人唯亲。他说:“僧众请职,必须量才,无论十方戒眷,不得私情取用;如请首领职事,当会同旧职事商请。”
现在回想起来,虚云和尚生前所修复的这些道场,到现在为止,之所以还能够保持着中国传统丛林的一些特色,与虚云和尚坚持传统的丛林制度、将寺院日常管理纳入戒律的范围之内的做法有着密切的关系。
二、重视传戒、讲戒,引导出家众诵戒、学戒,从而达到知戒、守戒的目的。
戒律,就个人而言,是修行解脱的根本;就道场而言,是维系道场清净的前提。古来祖师大德,凡住持道场,无一不重视传戒、讲戒,诱劝大众诵戒、学戒,知戒、守戒。虚云和尚非常重视戒律。他在《新戒堂看单便语略》中对新戒们开示说:
“你们众位,既然发心求戒,当知戒法最为尊重,不但一佛推重,而佛佛皆然。故我释迦如来,临涅槃时,告大众曰:”我灭度后,于像法中,应当尊敬波罗提木叉戒。波罗木叉者即是众等大师,如我住世无异此也。“所以世尊说一切法,无非劝人持戒。……夫戒者,乃生善灭恶之基本,超凡入圣之玄机,于一切法中,最尊最上,故称三学之首,所以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六度万行,不离于戒。……夫戒者,梵语,波罗提木叉,此云戒,为一切之师。何也?过去诸佛因之成道,现在菩萨以之度生,未来行人由之解脱。故经云:”戒如平地,万善从生;戒如良医,能疗众疾;戒如明珠,能破昏暗;戒如宝筏,能渡苦海;戒如璎珞,庄严法身。……“种种譬喻赞叹,莫能尽说。以此推之,则守持戒法,可以成道利生,无复疑焉。如今你们众位,既发心求戒,必须要熟读戒相,专精律仪,方能严护威仪,坚守净戒。但愿众位,受戒后,总为人天师范。”
虚云和尚从修复祝圣寺开始,一直到他圆寂,每年春天都依例开坛传戒,几乎没有间断过(除在云居山期间因受政治气候的影响不能年年坚持传戒外)。在《鼓山涌泉寺安单规则》中,虚云和尚就规定:“议每年传戒,自三月初十日起,至四月初十日圆满,于内专律仪,广明止持作犯,以基三乘……”。[6]在旧中国政局动荡、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能够这样坚持年年如理如法地传戒,是非常不容易的。
除了传戒之外,虚云和尚还非常重视组织出家人诵戒和学戒。虚云和尚每住持一处道场,必定要求全寺僧众,在每月几个特殊的日子里,坚持诵戒,同时宣读共住规约。虚云和尚在《云栖寺万年簿记》中规定:“朔望诵戒,自住持以及清众,须齐到听诵。有要事须先陈明,如无故任意不到者,议罚。”《鼓山涌泉寺安单规则》亦规定:“议律为道本,不容忽略。诸佛半月自诵,凡小何能废置。今为调众方便,宽展时期。十四、三十诵《梵网经》,初八、廿三诵《四分律》。无论何人,不得擅停。违者摈。”
到现在为止,虚云和尚手下几位大弟子的道场,如云门寺、云居山、柏林寺等,仍然保持着每月初一十五诵戒、宣读常住规约、民主检讨常住管理事务之传统。
为了帮助僧众更好地体会佛制戒律的精神,虚云和尚还经常组织年轻的僧人学习戒律,有时候是自己讲,有时候聘请其他大德来讲。如民国二十二年(1933)鼓山春戒期间,虚云和尚特地邀请应慈老法师前来开讲《梵网经》。一九四三年六月,虚云和尚在南华寺专门开设了戒律学院以教育青年僧众。虚云和尚在《重兴曹溪南华寺记》自述云:
传戒法、立学校,以培育人材。时当末劫,法运垂秋,痛心下泪。何也?佛所嘱咐:“波罗提木叉为汝等大师。”又云:“戒如明日月,能消长夜暗。”又曰:“此经能住世,佛法得炽盛。若不持此戒,世界皆暗冥。”今兹佛法衰微,三门涂炭,岂非无因?无奈释子挂名受戒,而不遵崇,外服袈裟,行同凡俗,是波旬徒属,作狮子身中虱耳。云为挽颓风,捐费信施财物,成兹大厦,意欲一一如法,培植人材,常转法轮,慧命是续。因此建立长期戒坛,逢年传戒,道不论远近,人不论多寡,依时而来,传受戒法。期满后,入学戒堂,重行熏习,以资深造,不受寄名,不容简略,肃戒律也。
针对当时一些寺院草率传戒、失规违制之做法,虚云和尚痛心疾首。为了整肃道风,严守戒律,民国二十二年(1933),虚云和尚特地将《三坛传戒仪范》加以重刊,分送各地寺院结缘,并亲自撰写《重刊三坛传戒戒仪范后跋》,提请广大教界人士对如律传戒的重视。
三、设立禅堂、念佛堂,将坐香、念佛日常制度化,令僧众身心安稳。
丛林的修行生活,虽然形式多种多样,但都不外乎戒定慧三学。三学中的定学,在丛林生活中,主要通过坐香或念佛来体现。将坐香和念佛日常制度化,这是传统丛林的普遍做法。坚持坐香和念佛是保证僧众身心安稳、获得法喜的必由之路。没有它,僧众的身心无法安顿,丛林也无法保证真正持久的清净。所以,正规的丛林必定是每天要坚持坐香和念佛的。
虚云和尚每复兴一处道场,都非常重视恢复传统丛林的坐香制度,要求常住大众每天都坚持坐香。条件成熟时,还举办冬季禅七或佛七。《年谱》中多处提到虚云和尚提倡坐香的事实,如:
1、“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年)……回山备粮,建造房屋,立定规约,坐香讲经,重振律仪,传受戒法。”
2、“宣统三年辛亥(1911年),七十二岁。春,传戒期后,结禅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结夏安居一切法式。”
3、“廿九年庚辰,建禅堂,依制坐香。”
4、“(云门事变)师自重伤后,不进粥饭,日饮清水,继知粮尽,白众曰:‘老人业重,带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应分向各方,求生续命。’而僧众皆不愿离师去,乃集众往后山采樵,量为轻重,挑往十余廿里之市集出售,得钱买米回寺,煮粥同食,朝暮课诵,及坐香不辍。”
从这些零星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得出,虚云和尚对坐香制度自始至终是非常重视的。即使是在寺院经济最紧张、外部环境最不利的情况下(如修复云门寺和云居山的时候),尽管寺院日常事务繁多,建筑任务繁重,虚云和尚仍然没有忘记督促常住大众坚持每天坐香、冬季打禅七这一传统。为了激发大众的道心,虚云和尚还经常拖着老病之身,随众进堂坐香、讲开示。《一九五五年云居山方便开示》就是虚云和尚诸多开示中,保存下来的一次非常系统的开示。目前,中国大陆丛林的禅堂规矩,被保存和继承得比较完好的,要算云居山真如寺了。这跟虚云和尚当年在云居山坚持坐香这一做法有着必然的联系。
为了更好地落实坐香制度,虚云和尚早年在兴复祝圣寺之时,还特地整理出《坐香规约》一书,用于指导大众薰修。
四、积极创造条件,组建佛学院,培养僧材,鼓励出家众发奋学习经教,树立正知正见。
虚云和尚的个人修行虽然走的是禅宗的路子,但是,他对经教却非常重视。虚云和尚31岁时参见天台融镜老法师,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在融镜老法师的指点下,他开始重视对经教的学习。在服侍融镜老法师的五年中,他经常前往国清寺学习禅制和经教。36岁离开融镜老法师之后,他曾经到高明寺和宁波岳林寺听习过《法华经》和《阿弥陀经》。37岁上天童寺听过《楞严宗通》。一直到42岁,这一段时间,虚云和尚一直在江浙一带,如天宁、焦山、高旻、金山等各大道场参学,学习经教,参加禅七。此外,虚云和尚从53岁到55岁还进行了一次比较长时间的闭关隐修,主要是同月霞、普照、印莲诸师一起,在九华山后山翠峰茅蓬,研习华严经等。根据《年谱》统计,虚云和尚参学期间,学过的经典主要有《法华经》、《弥陀经》、《楞严经》、《华严经》以及天台教观等。虚云和尚能够在禅宗修证方面达到如此高的境界,跟他精通经教是密不可分的。
虚云和尚认为,末法时代的人修禅,必须走达磨祖师所提倡的“借教悟宗”的路子。如果没有明眼人指点,又没有深厚的经教作基础,在这种情况下修禅是根本不可能成就的。禅宗初兴之时,虽然标榜“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但是,那主要是针对盛唐时期教界普遍沉迷于对经教的研究、忽视了真修实证这一现象而痛下针砭的。在当时出家人对经教普遍都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提倡打破文字相、专务实修,可以起到纠偏救弊的作用。但是,明清以后,僧团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当时的出家人当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受过良好的世间文化教育,也没有受过系统的佛法训练,在这种情况下,借口“不立文字”,轻视对经教和世间文化的学习,只会加剧出家人素质的整体下滑。近百年来,禅门中之所以不出人才,主要原因就在于,大多数参禅之士缺乏深厚的经教基础,不明白修行理路,在修行上基本上是盲修瞎炼;似这般修行,不走火入魔就不错了,遑论开悟证道!
虚云和尚的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中华民族苦难最深重的时期,也是中国佛教最低迷、僧团社会地位最低下的时期。在漫长的行脚参方过程中,虚云和尚对当时僧团中的种种不如法现象,都有真切的了解,对中国佛教衰败的原因和未来走向,也作过深刻的反思。他认为,僧团是佛教的核心。僧团素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佛教的前途和命运。在《末法僧徒之衰相》一文中,虚云和尚甚至严厉而痛切地警示天下衲子:
俗有言,“秀才是孔子之罪人,和尚是佛之罪人”。初以为言之甚也,今观末法现象,知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灭佛法者,僧徒也,非异教也。
所从要振兴佛教,必须先培养人才,组建一支具有高水平佛学修养和文化素质的僧伽队伍。虚云和尚在《教习学生规约》中讲:
自正眼不明,人心陷溺,有蔽于声色货利者,有惑于异学左道者,有误于旁蹊曲径者。举世茫茫,赖有人焉,弘传正法,使觉树凋而复茂,慧日暗而再明。无如末劫,障深慧浅,德薄垢重,求其识因果、明罪福亦已难矣!况明心见性入圣超凡乎?所以剃染虽多,解悟者鲜,因乏明师启迪;即有教者,不过学音声法事以为应世之具,将我佛度世悲心,翻为粥饭工具,不亦深可慨乎!学规云:“师者人之模范,不惟人才所由育,亦治乱所攸关。”何也?彼童子而教之以正则正,习之于邪则邪。所以易端蒙养,论严弟子,择中才以养育,树典型以曲成;诗书弦颂,穆穆雍雍,出为良士,处为端人。世儒犹是,况我佛子欲明心见性,入圣超凡,非不藉经教以端其根本,戒律以严身心,禅定以扫其根尘,智慧以开其聋瞆,学而时习,庶易培植,此师资所以不能不慎也!今为初学,立修行教约,延师教导,至简易行,各宜遵守,以资深造。余老矣,春霜晓露,救头不暇,安事小节?慨正法眼灭,僧宝将颓,区区之心,欲有补救!教诸幼学,以树典型,其亦不以老人为多事乎!
虚云和尚认为,培养僧材要从小沙弥抓起,要督促他们努力学习经教和世间文化知识。这不仅对他们的个人成长和修行至关重要,同时也关系到中国佛教的未来走向。
基于自己大半个世纪的人生经历和思考,所以虚云和尚出世之后,在修建祖庭、制订规约、传授戒律、提倡坐香的同时,还不遗余力地创造条件,或举办讲经活动(据《年谱》初步统计,虚云和尚曾经宣讲过的主要经典有《法华经》、《弥陀经》、《楞严经》、《圆觉经》、《四十二章经》、《心经》、《金刚经》、《地藏经》、《药师经》、《观音菩萨普门品》、《大乘起信论》,等等),或成立佛学院,或组织学习班,为出家人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早在光绪三十年,虚云和尚为振兴颓败的鸡足山佛教,尽快为当地佛教界培养出一批人才,曾在大觉禅寺(今虚云禅寺)挂牌成立了“滇西宏誓佛学堂”,民国二年又改为“滇西宏誓佛学院”,并亲自任院长。
在住持鼓山期间,虚云和尚“鉴于青年僧人很多,为恐少年废学,乃设立学戒堂,后来改为鼓山佛学院。宗镜、大醒、印顺、心道等法师曾先后任教。慈老法师主讲时,改为法界学院。”虚云和尚创办鼓山佛学院,虽然遇到的阻力非常大,中间几乎停办,可谓费尽了周折,但是最终还是坚持到他离开鼓山。
在住持南华寺期间,虚云和尚也创办过南华学戒堂,以培养僧材。度轮(宣化)法师在《忆念云公前尘后际因缘如是》一文中记云:
“(1948年)九月中旬,土匪聚伙抢劫南华,破门而入南华戒律学院。……老人闻讯,由云门赶来,召集全体学僧开会。出席者为怀一法师、度轮法师,老人自为主席。学僧有祖印、云妙、悟云、宣扬、恒定、提挥、提广、法亮、海龙、法慧、万心、止空、法明、法开等三十余人。当经土匪打劫之后,全寺震动,皆欲起单。公即席挽留怀师,怀师拒之;挽留同学,同学不听。公见此情形,放声痛哭,曰:‘吾尽未来际,永不办佛学院矣!’言毕,拂袖而起,迳返方丈。余大受感动,故誓将佛学院任务,荷担起来,维持下去。后怀师赴广西,南华戒律学院惟余一人负责课程。”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虚云和尚创立南华学戒堂是非常不容易的。
晚年,虚云和尚在云居山的时候,虽然没有成立专门的佛学院,但是他对年轻出家人的学习仍然抓得很紧。1956年9月,虚云和尚117岁寿辰之际,江西佛学社借给老和尚庆寿之机,邀集了江西省部分寺庙的僧众,在云居山举办了佛经研讨讲座。按虚云和尚的旨意,这次较大规模的讲座,主要讲释佛经的“三大部”,即《金刚》、《法华》、《楞严》。虚云和尚因为年纪过大,讲释困难,遂邀聘海灯法师任佛经主讲。这次佛经讲座第一期历时约6个月之久,至冬天才结束。第二年也就是1958年夏天,经虚云和尚提议,海灯和尚继续在真如寺为僧众讲释《法华经》,到十月圆满。期间,因得南洋华侨王璧莲居士资助,虚云和尚遂创办了“真如禅寺佛学研究苑”,择有初中文化的青年比丘就学其中,采取不脱产学习制度,每日早上四时早课后,即听讲两小时,晚上六时又听讲两小时,听讲后进行自习,然后复小座,并要求学僧背诵《法华》、《楞严》及《四分律比丘戒本》等。虚云和尚创办的“真如禅寺佛学研究苑”,没有维持多久,后因海灯和尚的离去和时局的剧变而名存实亡了。
作者:明尧居士 编辑:李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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