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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又无,争甚狗?万松行秀禅释“南泉斩猫”

2011年10月10日 09:38
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作者: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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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1年10月9日,辽金佛教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广化寺隆重举行。山东大学佛教研究中心陈坚在会上发表题为《猫又无,争甚狗?——万松行秀评“南泉宰猫”》的论文,作者认为万松行秀通过对这一公案的幽默解读表达了“不争为佛”的观点。论文摘要如下:

山东大学佛教研究中心陈坚

“南泉宰猫”是禅宗史上的一则著名“公案”,因为与传统佛教的慈悲理念以及不杀生戒律严重冲突,便被历代禅师拿来当作典型案例亦即“公案”来激刺学人,因为大凡禅宗的“公案”,其内容不是传统佛教中所没有的,就是与传统佛教相矛盾或相冲突的,禅宗就需要这样的“公案”来彰显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宗旨,这难免就会使得禅宗的“公案”在传统佛教的语境中看起来都是怪怪的(无禅不怪),而且越是怪就越是被看作好。“公案”,“南泉斩猫”因为就是这样的好“公案”,所以才被各种禅典争相收录并加以“评唱”(即解读和评论)。

《从容录》也叫《万松老人评唱天童觉和尚颂古从容庵录》、《天童觉和尚颂古从容庵录》或《从容庵录》,是曹洞宗诠释公案之作品,共六卷,由宋代宏智正觉(1091—1157)颂古,金末元初万松行秀(1166—1246)评唱,它与宋代圆悟克勤(1063—1135)所作的“《碧岩录》并称为禅门双璧”,就是万松行秀本人也将这《从容录》暗自“窃比佛果碧岩集,则篇篇皆有示众为备;窃比圆通觉海录,则句句未尝支离为完,至于著语出眼笔削之际,亦临机不让。”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万松行秀在《从容录》中是如何评唱“南泉斩猫”的。

万松行秀首先拿北宋法云圆通秀禅师的话来引出“南泉斩猫”,曰:

法云圆通秀禅师见二僧并立说话,将拄杖到,连卓数下云:“一片业地!”何况两堂众首因猫致诤,南泉也不与解劝,亦不与惩罚。本色道人以本分事为人,遂提起猫儿云:“道得即不斩。”正当恁么时,尽十方界有情无情一齐向南泉手中乞命。当时有个出来展开两手,不然拦胸抱住云:“却劳和尚神用。”纵南泉别行正令,敢保救得猫儿。这一窟死老鼠,既无些子气息。南泉已展不缩,尽令而行。

法云圆通秀禅师看见“二僧并立说话”,便拿着拄杖过来,“连卓数下”说(当时应该是大喝一声):“一片业地!”你们都是在造业啊!两个和尚站着说说话怎么就造业了呢?难道他们说了一些佛教戒律所禁止的不该说的话而被法云圆通秀禅师听到了?好像不是这样的,至少万松行秀认为不能这么理解法云圆通秀禅师所说的“一片业地”,在他看来,倒是“南泉斩猫”的现场可以为“一片业地”作一注脚,何以故?且听万松行秀的分解。万松行秀认为,南泉看见两个僧人在争一只猫,“也不与解劝,亦不与惩罚”,因为他知道,或者按事物的一般规律而言,无论是“解劝”还是“惩罚”都不能釜底抽薪地消除他们两人因猫而生的争执,充其量也只能暂时息事宁人,彼此面和心不和,难保日后不再起争执,唯有把猫给斩了才是终极的解决之道——猫都没了还争什么猫?要争也只有跟南泉争,原先争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争猫者之间是决定争不起来了,而南泉当时又是方丈,谁又敢去跟方丈争呢?总之,猫一斩便一了百了,什么争也没有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泉“斩猫”只是“本色道人以本分事为人”,做了一件合乎事物本质规律的事。至此,万松行秀突然笔锋一转,宕开一笔,说,如果在南泉提起猫说“道得即不斩”的时候,“正当恁么时”,有人即使“道不得”,但只要能“出来展开两手,不然拦胸抱住”,说声“却劳和尚神用”,这点小事不用您大和尚操心,阻拦一下南泉,南泉肯定也就不会斩猫了,从而“敢保救得猫儿”,然而,遗憾的是,整个寺院,包括那两个争猫的在内,竟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一下南泉,全是“打酱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用万松行秀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一窟死老鼠,既无些子气息”。既没人“道得”,又没人出来阻拦一下,那南泉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打妄语,“已展不缩,尽令而行”,顺势斩却猫也。万松行秀对“南泉斩猫”的这一创造性解读告诉我们,真正斩却猫的不是南泉而是“既无些子气息”的“这一窟死老鼠”,他们就像颜元(1635—1704)所批评的宋元儒者“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基本意思是说某些人天天修身养性,敌寇攻进来了,马上变成了一群不战、不和、不降、不走的笨蛋”,既“道不得”又不阻拦,既无智又无悲,“悲智双无”,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猫被斩而不加以施救,这不是造业又是什么?而且这还不是一个人在造业,而是整个寺院的僧人都在造业,真是“一片业地”啊!很显然,万松行秀是在将“斩猫”看作是南泉勘验僧人的一种手段。经“斩猫”这一勘验,南泉心中便清楚他手下这些僧人的行持和修为了——他们真该在过堂吃饭的时候,好好“食存五观”反思一下自己,“忖己德行,全缺应供”,就他们这德行,真是白白受人供养了。

万松行秀将“南泉斩猫”视作是勘验僧人的手段,技高一筹,迥异他解,如“辽朝上人敐作《镜心录》,诃南泉辈杀生造罪,文首座作《无尽灯》辨误,救云:古本以手作虚斫势,岂直一刀两段,鲜血淋迸哉?这两个批判古人,文公罪重,敐公罪轻,南泉依旧水牯牛队里摇头摆尾”,优哉游哉,何罪之有?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斩猫”乃是为了勘验僧人,远非“杀生遭罪”所可范限和判定,一如现在大学生物系或医学院学生在实验课上解剖兔子以了解动物的生理结构或借此近似地了解人体的生理结构,这能按杀生论罪吗?当然,如果不是为了勘验僧人,南泉也是不愿“斩猫”的,毕竟“斩猫”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杀生。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即使不“斩猫”,也可能会杀生,“不见佛日禅师与众茶座次,见猫来,袖中掷鹁鸽与之,猫接得便去,日云:‘俊哉!’”佛日禅师在与别人一起喝茶的时候,看见一只猫走过来,就从袖中取出一只鹁鸽(可能早就准备好了)投给猫吃,猫衔了就走,他看了直喊“俊哉!”“好!好!”在万松行秀看来,佛日禅师虽然是“喂猫”而不是“斩猫”,好像没有杀生,但他用鹁鸽来“喂猫”不也是杀了鹁鸽吗?可见“喂猫”与“斩猫”乃是半斤八两,甚至“喂猫”还不如“斩猫”呢,因为佛日禅师用鹁鸽“喂猫”纯粹是喝茶时的一种消遣而不是象万松行秀“斩猫”那样有勘验僧人的佛教目的,正因如此,所以对于佛日禅师的“喂猫”,万松行秀摆手摇头说:“不可也,是假作虚用。”所谓“假作虚用”,就是不作正事、闲散消遣的意思。

前文已提到,《从容录》中“南泉斩猫”这一“公案”实际上就是将《碧岩录》中的第六十三则和第六十四则合而为一,因而也可以看作是分为上、下两节,上节(《碧岩录》第六十四则)是“南泉斩猫”本身,刚才我们对万松行秀的相应“评唱”作了分析;下节(《碧岩录》第六十四则)是南泉对赵州述说“斩猫”一事以及后者对此事的反应,万松行秀的“评唱”是:

南泉自念,曲高和寡,举前话问赵州,州便脱草鞋于头上戴出,果然敲唱俱行,节拍成就。泉云:“子若在,恰救得猫儿。”这些子用处,虽难会却易见,尔但向拈匙举箸处觑破,便见斩猫儿、戴草鞋更无两样。不然更看天童,别作甚么伎俩。

南泉提起猫来欲斩,结果无人“道得”亦无人阻拦,乃自感自己“曲高和寡”,于是就前去向赵州禅师(778—897)诉说,可哪里知道后者竟二话不说,“脱草鞋于头上戴出”,也就是把草鞋脱了戴在头顶上径自出去了,南泉一见便道,当时您赵州老人家若是在场,那猫儿可就得救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表面上八竿子打不到边的“斩猫”和“戴草鞋”之间还有什么内在的逻辑关系吗?万松行秀认为,有!不但有,而且两者的关系“虽难会却易见”,即你虽然难以想明白,但却可以在平时吃饭的“拈匙举箸处”就能看见“觑破”,那“拈匙举箸”又有什么特点呢?作为人人都有的日常经验,“拈匙举箸”就是只把桌上碗中的食物上举到嘴中而不会把嘴中的食物下放回到碗里,“只有上没有下”;同样地,南泉看到赵州把草鞋脱了戴在头上就出去了而没有看到他再把鞋从头上拿下来穿回去,也是“只有上没有下”,而南泉“斩猫”的动作是手起刀落,“有上有下”,若“只有上没有下”,手举起了刀而不落下去,“上而不下”,那就斩不了猫了,猫就得救了——南泉禅师正是从赵州禅师“脱草鞋于头上戴出”这一举动中看到赵州禅师“只有上没有下”或“上而不下”的玄机才说赵州禅师当时若在就可以把猫给救了。

继“评唱”了“难泉斩猫”之后,万松行秀接着又对宏智正觉(1091—1157)有关“南泉斩猫”的“颂古”作了“评唱”,该“颂古”是这样的:

两堂云水尽纷拏,王老师能验正邪;利刀斩断俱亡像,千古令人爱作家。此道未丧,知音可嘉。凿山透海兮唯尊大禹,炼石补天兮独贤女娲。赵州老有生涯,草鞋头戴较些些,异中来也还明鉴,只个真金不混沙。

万松行秀“评唱”说:“两堂云水尽纷拏,至今不曾定交。若非天童会南泉例,验出端倪,往往邪正不分,邪正分明时如何?判断便好,利剑斩断,一坑埋却,非但剿绝一期不了公案,亦使千古之下风清寰宇。南泉当时师胜资强,见众无语,却举似赵州,表显众中有人。赵州脱草鞋头上戴出,果然此道未丧,知音可嘉。”万松行秀将宏智正觉——因其曾居宁波天童寺传法,故又被称为天童正觉——对“南泉斩猫”的“颂古”看作是穿越时空的“天童会南泉”,因为南泉是唐代人而宏智正觉是宋代人。在万松行秀看来,“天童会南泉”之“颂古”就像一把利剑,分剖邪正,“剿绝一期不了公案,亦使千古之下风清寰宇”,不再糊涂,再加上有“脱草鞋头上戴出”的明白人赵州,可见禅门还是“此道未丧,知音可嘉”,一如“孔子云:‘天将未丧斯文也。’看他师资道合,唱拍相随,无以为喻。谥法:泉源流通曰禹,又受禅成功曰禹;《尚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淮南子》:‘共工氏兵强凶暴而与尧帝争功,力穷触不周山而死,天柱为之折,女娲炼五色石补天。’《列子》:‘阴阳失度名缺,炼五常之精名补。’云盖本拈,洞山掇却,泰首座果桌话云:‘洞山虽有打破虚空底钻锤,要且无补缀底针线。’南泉如大禹凿山透海,显出神用;赵州如女娲炼石补天,圆却话头。”万松行秀分别用中国上古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治水大禹和补天女娲来比拟禅宗巨匠南泉和赵州,以明后两者在禅门中解决“公案”问题非同一般的气势和“神用”。最后,万松行秀总结说:“赵州十八上解破家散宅,不知有多少生涯,草鞋头戴较些些,咄咄没去处,作这个去就。保福展云:‘虽然如是,也只是破草鞋。’南泉平高就下道:‘子若在恰救得猫儿。’翠岩芝云:‘大小赵州只可自救,放过一著。’天童道:‘异中来也还明鉴,只个真金不混沙;只能顺水推舡,不解逆风把柁。’而今尔这一队上来,猫又无,争甚狗?以拄杖趁下。”请注意“猫又无,争甚狗?”这句象菜根头一样富有嚼劲的话。本来“南泉斩猫”所涉及的是“争猫”。南泉把猫给斩了,既然猫被斩了猫没了,自然也就不用或不会“争猫”了,“猫又无,争甚猫?”这似乎应该是对“南泉斩猫”这则“公案”的最终判定了,然而万松行秀却偏偏转了一下话头说:“猫又无,争甚狗?”,这就好像冯巩在小品中所说的“拧麻花”语:“相声界我歌唱得最好,歌唱界我小说写得最好。”幽默而令人深思。

“猫又无,争甚狗?”,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不是又一个勘验人的“公案”吗?万松行秀以“猫又无,争甚狗?”作为评唱“南泉斩猫”的结语,是不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猫没了,那就不用争猫了;既然不争猫,那狗也不必争了,因为猫狗同类;既然猫狗都不争了,那其他的是不是也可以不争呢?……依次类推,若一切都不争,那不就成佛了吗?“不争为佛”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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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华] 标签:南泉禅师 宰猫 公案 禅宗 万松行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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