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盲童学校故事: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
萨布瑞亚·田贝肯9年前只身来到西藏的德国盲女开设了盲童学校。(图片来源:时尚芭莎)
这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一个来自德国的盲女在雪域高原之都拉萨亲手建立了一所盲童学校。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那些濒于崩溃的孩子们重拾做人的尊严。她的梦想就是要让孩子们找到自己的梦想。因为她相信,梦想真的能够让无边的黑暗变成一个彩色的世界。
坚强,是因为坚持的梦想
西藏拉萨,江苏路一处普通而又局促的巷子,酥油茶的香味夹杂着孩子们的笑声从一个被巨大杨树覆盖着的藏式小院里隐隐传出来。推开一扇镌刻着英文和藏文的红色木门,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我的手被跑过来的孩子们紧紧握住,他们仰着头问我:“你是谁啊?”他们的眼睛,好象破碎的玻璃,却又似乎很有神地望着我。或许,这就是这些处于黑暗世界的孩子们迎接客人的方式:热情、单纯、好奇,却从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因为失明而流露出自己的恐惧和自卑。
在孩子们的带领下,我在餐厅见到了这所学校的主人萨布瑞亚•田贝肯,一个9年前只身来到西藏的德国盲女。她穿着一件中式夹袄,看起来有点疲惫,她身后挂着一幅埃里克•魏迈尔的照片,这位第一个登顶珠峰的盲人显然是她的偶像。她的丈夫荷兰人保罗•约翰内斯克朗宁站在旁边,一直微笑着注视着他的妻子,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注意到保罗的袖口,因为洗了很多次已经脱线了。
1970年,萨布瑞亚出生于德国波恩附近的一个小镇,2岁时被诊断出色素性视网膜病变,12岁终致失明。在她失明前,妈妈曾有意识地让她多看些照片,她说直到现在,那些照片的影象还偶尔会出现在梦里,但却是模糊的,好象被水浸湿了一样。
萨布瑞亚在波恩大学里学习了英语、计算机、历史和文学,并且在研习中亚学时,依靠电脑听音分析器专门学习了藏文。因为她坚信盲人和正常人一样也能做很多事,而这也是她在1998年只身来到拉萨旅游的原因。他喜欢这座沉浸在历史和信仰中的圣城,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这里绵延的雪山、清冽的空气、闪耀着金光的寺庙和那些三步一叩向大昭寺缓缓前行的信徒。在其跻身德国畅销书排行榜的著作《我的道路通往西藏》中,她记述说,拉萨是一个又热闹又空旷的城市。
但也是在这里,她知道了一个令她感到震惊的现实,在藏人的信仰里,盲人是因为前世造孽而在今世受到神的惩罚,恶灵驻进了身体夺走了光明。因此盲人在当地象征着一种厄运,有的在生下来时就被溺毙,而活下来的,也在周围人的冷漠甚至残酷的对待中体会不到一点做人的尊严。萨布瑞亚决定留下来,想为这里的盲人做点什么。在拉萨的一家名叫巴朗学的旅馆里,她结识了之前在非洲救助儿童的保罗。她告诉他,自己要在这里办一所盲童学校,他回答说,如果她筹到资金的话他愿意立刻加入。
1999年,萨布瑞亚的学校终于在德国政府的赞助下建立了,而保罗也兑现了他的诺言。最开始,学校只有6个孩子,他们大多是萨布瑞亚骑着马走了170公里寻找到的。她找到的第一个盲童索朗本措很自闭,认为周围的人都是坏人。当她背着木桶去泉边打水时,有人会帮助她,另外一些人则会扔石子打她。“他们打石子,我会受伤,但是只能哭,哭出来会痛快些。”她说。
而另一个名叫丹增的孩子境况则好一点。因为学校不收盲童,他只好在村子里替人放羊。他在山上数周围有多少只羊,多少头牦牛,从来不会出错,因为他给它们都系上铃铛。丹增因此很有自信,甚至很骄傲,并不因为自己是个盲人而感到耻辱。在盲童学校学习了3年之后,丹增和他的同学在萨布瑞亚的帮助下在拉萨开办了一个盲人按摩诊所,据说生意相当不错。
萨布瑞亚努力让她的学生们建立自信,就如同自己失明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难以置信的坚强一样。“鼓舞对孩子们很重要,”萨布瑞亚说,“而且我相信他们很快乐。”
和其他学校不同,这里每堂课的间休时间足足有一个小时,萨布瑞亚喜欢趴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听孩子们踢足球,她看不见他们,但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笑声。当球滚动时,装在球里面的铃铛发出声响,就会有很多孩子朝着响声涌过去。有时那只藏獒也会参与进来,把球咬在嘴里,然后什么都不做。这样一来孩子们只好侧耳聆听,最后互相询问:“球呢?球呢?”
如今,盲童学校大概有60多名学生,按照学龄分为老鼠班、老虎班和兔子班,开设的课程有英文、藏文、汉语、计算机、美术和音乐等。为了让孩子们认识自己民族的语言,萨布瑞亚在刘易斯•布莱叶所发明的盲文基础上创造出藏盲文,并发明了藏盲文打字机,而这些孩子也“有幸”成为西藏第一批能阅读藏盲文的人。现在,孩子们每天在课堂上敲击着打字机大声朗读着字母和单词,其中有很多孩子可以操着流利的英语和前来探访的外国人交谈。去年玉珍和另外一名男孩还被送到英国去留学,谈起这段经历玉珍似乎非常兴奋,她说:“我们班级有100多个同学,不仅有英国人,还有日本人和韩国人,很高兴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以我为荣。”现在,玉珍是这所学校的英语老师,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8年,她说这里就是她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
谁才是真正的给予者?
盲童学校的组织工作主要由萨布瑞亚和保罗所在的“盲文无国界”组织负责,资金主要来自包括德国政府在内的各种机构、财团、基金会和个人。而万科的董事长王石也是其中之一。2007年4月28日,王石第三次来到盲童学校,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带着深圳地产圈儿的朋友陈劲松、黄哲、王德源一同前来,并带来数十万的善款。而在去年,王石也拿出了15万元捐助给盲童学校。在捐赠那天,王石被很多孩子簇拥着,他的眼睛湿润了,旁边的人问他:“王总,你怎么流泪了?”这个曾征服过七大洲最高峰、叱咤商海数十年的北方的汉子显然想掩饰一下自己,只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沙子进了眼睛,也会流泪的。”
2003年,王石因为攀登珠峰在拉萨做短暂停留,当地的朋友车刚向他提起这所学校,并建议他去看看。王石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态是:“觉得无非就是给点钱。去的时候也是带着一种给予者的优越感去的。”但这种“优越感”随后就被那些盲童们的歌声给彻底瓦解了。领唱的孩子叫玖美,一个抓住人的手就不放的小男孩。王石被孩子们面对苦难时所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自信打动了,他不禁问自己,面对相同的境遇,我是否也能像他们那样笑对人生。随后他从萨布瑞亚那里知道了玖美的故事,这个男孩最大梦想是当一名出租车司机,但当萨布瑞亚告诉他这个梦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时,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开不了车,那我就当出租车公司的老板!”听完这个故事,王石突然觉得,真正给予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些可爱的孩子。
萨布瑞亚和保罗正在创造着一笔可观的精神财富。在美术课上,保罗会对拿着画笔不知所措的孩子们说:“你们都是这里的毕加索”;每天晚上萨布瑞亚都会像母亲那样对每个临睡前的孩子轻轻说一声“Good night”;那位名叫玉珍的英语老师也曾对我说道:“我现在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个盲人而沮丧”;而在数百公里之外,位于日喀则盲童学校的农场里,更多的孩子在学习着各种技能,织地毯、打毛衣、放牧、种地、挤牛奶,甚至还有孩子用从荷兰学到的技术制作奶酪。因为萨布瑞亚清醒地知道,这里可能是盲人世界里最开心的地方,但它不是伊甸园。
海伦-凯勒在那本著名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里说道:“人们的眼睛之所以看不到这壮美的奇观,是因为这景象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
在日喀则农场,一个坐在阳光下手捧盲文的小女孩深深吸引了我。我问她能不能朗诵一段书里的课文,她点点头答应了,然后翻开书,用手婆娑着、寻找着,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轻轻地读着:“妈妈的羊皮袄/一望无际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那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一碗奶茶,滚烫的笑/妈妈的话多少年陪伴着我/仰望白云深处的帐篷,搭在我的心里/妈妈守侯在帐篷边/告诉我要勇敢向前。”小女孩的汉语不好,但她用仅有的汉语词汇告诉我,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
海伦-凯勒在那本著名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里说道:“人们的眼睛之所以看不到这壮美的奇观,是因为这景象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这位坚强的失明女人,教会了无数看得见的人们,学会珍惜身边的一点一滴,珍惜生命里的每一段美好,每一个关爱自己的人,甚至每一点微小的伤痛。
我们每个人都是给予者,但同时,我们每个人又都是被给予者。是爱和梦想创造了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人类的幸福或许就在这两者的转变之间,因此萨布瑞亚才会说:“这不是付出,而是快乐”。2000年3月8日,萨布瑞亚获得国际女性俱乐部所颁发的“诺格奖章”。同年,她获得德国政府邦比文化奖章,这一奖项颁发给全球范围内各行各业的有所作为者,代表德国政府给予的最高荣誉。2001年,荷兰驻华大使贺飞烈赶到拉萨,代表荷兰女王授予夫妇二人爵士勋章。
当我问他们现在的梦想是什么时,结果答案出乎意料,保罗说:“我梦想着和萨布瑞亚去印度,在那里我们会修建一所漂亮的房子,自己装修,连家具都自己设计。”紧接着,萨布瑞亚补充道:“那前提一定是得找到合适的人(继任校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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