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千手观音”贴金 比做眼科手术还难

2011年09月02日 09:17
来源：重庆商报 作者：杨道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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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观音像清洁除尘（图片来源：重庆商报  摄影：邹飞）

清洗金箔（图片来源：重庆商报  摄影：邹飞）

0.06毫米的金箔如何贴到观音像上？比做眼科手术还难的观音像除尘又如何做？不久前，记者来到大足县大足石刻博物馆，进行历时5天的千手观音造像修复体验，经历了上架除尘、揭取金箔、金箔分层、加固岩体、回贴金箔等工序，体验了文物修复工作者们的艰辛。

修复实习  搬石像差点栽进稻田里

2011年5月4日上午，宝顶山上空飘着白云，火辣辣地太阳很刺眼，天气预报说气温31℃。

记者走进大足石刻博物馆的大悲殿，心情有些激动。远看，千手观音造像刻法极巧妙而精致，其神情之美妙生动，恨我无生花之笔来描摹！近看，观音像金箔已起翘龟裂、手指粉化脱落，犹如历经沧桑的老人脸上斑驳的皱纹。

上午9点，我见到了老师——陈卉丽，大足石刻博物馆保护部副主任、副研究员，修复千手观音造像专家之一，从事文物保护工作15年。

“你是杨记者吧！先实习，熟悉病害、学习专业知识和技术。千手观音修复很复杂，包括三维激光扫描、X射线探伤、除尘、揭取金箔、加固岩体……”陈卉丽交待说。现场，参与千手观音修复的工作人员多达20人。

“千手观音造像集彩绘、贴金、漆层、石质于一体，病害多达34种。”陈卉丽说，先找风化石像，让我“练练手”。上午9点30分，陈卉丽带我开始模拟修复训练，我们来到大足县宝顶镇佛祖村7社的佛祖岩，工人打开紧锁的庙门，里面有三尊巨大的宋代佛像。

“大足处于西南地区酸雨带上，风化对石像破坏最大，为保护千手观音像，附近居民已煤改气了。”陈卉丽让我将角落里一尊风化的半身石像搬上工程车，石像至少50斤重，我扛着石像经过一段田间小路时，险些跌到稻田里，经过1公里路程，终于把石像搬上车，此时已汗流浃背。

上午10点30分，石像运回大悲殿的实验室。“千手观音与这尊石像存在同样病害。”陈卉丽说，表面开始剥落、粉化严重；金箔分层龟裂、卷曲或者崩裂，许多地方彩绘粉化、鼓泡。

了解病害后，开始拍照采集石像病害信息，这相当于对千手观音进行三维激光扫描。接下来，工作人员唐长清耐心指导记者绘图，记录和标注石像病害。“对石像补形时，不能凭空添加部位，修复是最大限度地保存原始信息。”陈卉丽说。

清洁除尘  用力大差点吹断观音手指

5月7日8点20分，我准时赶到大悲殿，换上工作服，准备了洗耳球、小刷子。

紧跟陈卉丽，我来到千手观音造像前，观音像表面的金箔、彩绘已大面积起翘、脱落。这里搭有三层脚手架，技术人员正在最上一层进行三维扫描。

我登上第二层脚手架，空间很低，只能弯着腰或蹲在脚手架上工作。

上午9点，我开始给观音像一只左手除尘。手上金箔已龟裂。我先将一块白布铺在手臂下方，用棉花将白布与造像岩体固定好，铺白布是防止石像脱落的石块掉下打坏下方的造像。拍照采集病害信息后，先轻压洗耳球，石像手指上的灰尘不断往下掉，金箔脱落处的手指，已严重粉化，因用力过大，洗耳球吹风过猛，差点吹坏观音手指。

“千万别碰到造像手指，否则整个手臂就会断掉，这比眼科手术难多了。”陈卉丽告诫我说。我的心情愈发紧张，腰越来越酸痛，手臂有些发麻。除尘后，要用镊子轻轻揭下龟裂的金箔。“注意，揭除破损金箔时，不要触碰完好的金箔，尽量保持手指的原貌。”陈卉丽说。完成左手除尘、揭金箔后，已到了中午。

金箔分层  40分钟才分开三层金箔

5月7日下午，我来到大悲阁的金箔处理区。桌子上准备有蒸汽熨斗、棉签、手术刀等工具。我将取下的旧金箔放在白布上，金箔表面有一层黑色附着物，很脏。右手拿起蒸汽熨斗，左手食指轻轻压住金箔，金箔在蒸汽的高温下，瞬间变软，而我左手食指却被蒸汽烫起了水泡，疼得厉害。

当金箔变软后，表面堆积的污垢开始膨胀，我用棉签轻轻擦洗背面的污垢。“清洗正面时只能用棉签滚擦，不要太用力。”陈卉丽说。清除金箔污垢后，我用一块玻璃将金箔平整压实，开始对金箔分层。

金箔多的有8层，少的也有三四层。“这表明历经800多年的观音像，至少经历了8次修复。”陈卉丽解释说。从来没拿过手术刀的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因为金箔非常薄非常脆，厚度只有0.06毫米，稍不小心就会把金箔刺穿，刚开始时手术刀在手中不听使唤，好几次将金箔刺穿了，还没分出一层金箔来。

“必须把所有的金箔分成单层，如果没分开，回贴上去是双层，过段时间，上面一层金箔很可能起翘脱落，影响效果。”陈卉丽说，金箔分层不仅考验修复者的耐性，还有心细和技艺。

当我将一块清洗、分层后的金箔递给陈卉丽时，她用一根干净的棉签沾上清水，在金箔表面滚试一遍后，没发现脏东西。“你第一块金箔清洗合格了。”陈卉丽笑着说。将一小块三层金箔分开，足足花了40分钟，颈椎也有些僵硬了。

加固岩体  一个姿势保持10多分钟

“今天是岩体、彩绘加固。”5月8日早上，陈卉丽说完，带着我从实验室拿出丙烯酸等加固剂，来到二层脚手架上。先拿出一根一次性针管，从瓶里吸入液态透明的加固剂后，放在一旁的白布上。然后用棉毛球等柔软物对造像手臂加固，用小刷清除造像岩体上的污染物。清扫完后，再用针管对准风化的手臂注入加固剂。“这种加固剂叫‘ZB-WB-S’，是潮湿环境下砂岩加固专用材料。”陈卉丽说。

加固的同时，还要用调湿的石粉修补造像的残缺部位，然后用砂纸打磨平整。最后，还要用纯净水浸湿宣纸，贴在造像的手背，干燥后揭下来，反复几次，直到手背没有盐分为止。对岩体加固时，溶液的流速必须均匀，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一个姿势往往要保持10多分钟，除了手臂酸软和麻木外，还要忍受难闻的刺鼻气味，几个小时下来，头痛得厉害。

对岩体加固后，还要对造像彩绘加固。同样用针管注入丙烯酸，对风化的彩绘渗透加固。

“庞大的千手观音造像风化严重，加固是一项复杂、繁重的工程。”陈卉丽粗略计算，修复千手观音造像至少需要1吨多液态加固剂，都是一针针注射到造像上，起码要注射10万次。

回贴金箔  贴完一只手全身都酸痛

经过除尘、揭金箔、处理金箔、加固岩体后，就是回贴金箔这一重要环节。

5月9日一大早，陈卉丽走进大悲殿，先让我在脚手架上放一张小桌板，上面铺一块干净的白布，旁边放两瓶纯净水。同时，将分层后的旧金箔放到白布上，并将大小5把毛刷和一次性筷子等贴金工具准备妥当。

助理馆员韩秀兰示范后，记者小心翼翼地先为造像手指刷漆。“刷漆的面积别太大，控制好速度。”韩秀兰提醒说，刷的面积过大，漆干得很快，回贴速度慢了，会影响粘接效果。刷完漆，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筷子，沾了一下纯净水，轻轻一点旧金箔，金箔就粘在了筷子上，然后将金箔贴到造像手指上。“这可避免手接触金箔，保证金箔上的颗粒不脱落。”韩秀兰解释说。

贴完旧金箔后，韩秀兰取出一块新金箔。“贴完旧金箔，要用新金箔修饰手指，这张金箔面积2.5厘米×2.5厘米。”韩秀兰说，这样一块金箔至少0.65元，千手观音造像的金箔病害面积达130平方米，光金箔要花500万元。

将旧金箔一一回贴后，还要用棉球进行遮护回压，再用小支架对金箔进行支顶加固。最后，对金箔表面进行封护，防止凝结水破坏造像，终于完成修复的全部工序。此时我全身酸痛，汗水顺着额头不断向下滴……

记者手记  让后人感受石头上的信仰

走进宝顶山，看着石壁上到处镌刻着的神鬼造像，有些震悚。但在宝顶山的5天，与各种造像亲密接触后，才发现古代工匠们雕刻的不易，修建石像，他们奉献了一代甚至几代人的青春和汗水。

如宝顶山石刻镌刻者赵智凤，耗费30年心血，雕刻出世界罕见的千手观音造像，精湛的石雕艺术令人叹服。然而，大量的石雕艺术品在“破四旧”中被毁，不免深感痛心。毁掉的不仅是古人的心血，也是古代文明，真希望悲剧不再上演。今天，我们为保护千手观音造像将投入4500万巨资，一群文物修复工作者还在带病坚持工作，并默默地为之奉献一生，如此精神令人感动。这一切，都是希望能让后人感受到这石头上的信仰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