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高僧名贯休,高情峭拔陵清秋。
天教水墨画罗汉,魁岸古容生笔头。
——欧阳炯《禅月大师应梦罗汉歌》
贯休是唐末五代著名画僧。他的一生,能诗善书,又擅绘画,尤其是所画罗汉,更是状貌古野,绝俗超群,在我国绘画史上,有着很高的声誉。
北宋初年,宋太宗赵光义宫里,收到了程公羽从四川进呈的贯休十六罗汉画像。关于十六罗汉画像的艺术风貌和进呈经过,《益州名画录》记载得一清二楚:
画罗汉十六帧,庞眉大目者,朵颐隆鼻者,倚松石者,坐山水者,胡貌梵相,曲尽其态。或问之,云:“休(贯休自称)自梦中所睹尔。”又画释迦十弟子,亦如此类,人皆异之。颇为门弟子所宝,当时卿相,皆有歌诗。求其笔,唯可见而不可得也。太平兴国(976~983)年初,太宗皇帝搜访古画,日给事中程公羽牧蜀,将贯休罗汉十六帧为古画进呈。
十六帧罗汉像是贯休绘画作品中辉映古今的名作。不管作品的创作风貌,还是笔墨技巧,历来都受到很高的评价。赫赫有名的《宣和书谱》就说:“以至丹青之习,皆怪古不媚,作十六大阿罗汉,笔法略无蹈袭世俗笔墨畦畛,中写己状眉目,亦非人间所有近似者。”
为什么贯休所画十六罗汉会有如此高蹈出尘,不同凡响的艺术造就呢?我们且看《宋高僧传》“第三十”的说法:“休善小笔,得六法,长于水墨,形似之状可观。受众安桥(在今杭州市)强(一作张)氏药肆请,出罗汉一堂,云每画一尊,必祈梦得应真方成之,与常体不同。”
原来关键在于“祈梦”,从梦中激发创作灵感,然后意到笔到,一挥而就。这里,我们再把欧阳炯所作的那首《禅月大师应梦罗汉歌》读将下去:
时帧大绢泥高壁,闪目焚香坐禅室。
忽然梦里见真仪,脱下袈裟点神笔。
高握节腕当空掷,窣窣豪端任放逸。
逡巡便是两三躯,不似画工虚费日。
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他脱下袈裟,凭空下笔,笔端狂逸,霎时立就,把梦中所获罗汉“真仪”,顷刻之间便搬到了纸绢上面,真是不可思议。照此看来,如果把贯休的水墨罗汉,比作怀素的草书创作,又何其相似乃尔。这里面,似乎同时又盈溢着一种禅的灵机,这是不言而喻的。
说贯休绘画受到禅机的触发,并非没有根据。当年胡风丹《禅月集序》讲得明白:“噫,贯休亦奇矣哉!若夫证圆通于水月,参妙谛于烟云,一字一言,无非棒喝。”边打棍子边喝,原是禅宗警悟学人的一种手段。既然贯休作诗“无非棒喝”,大获禅趣,并且由此警悟世人,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阻遏而不让他把禅的机智,通融到绘画中去。
当然,不管应梦也好,禅机也好,没有平时对于对象日积月累的如实观察,也是不现实的。当年唐末衰乱,贯休入蜀避兵,和巨额浓眉,深目高鼻的西域僧、印度僧等多有接触,然后发挥想象并加上梦境的幻化,这样,一幅幅风貌独特的应梦罗汉,就从贯休的笔底源源流出了。
由此,我们可以不费力气地窥知,贯休绘画的旨趣,大致体现在这些方面:一是对于艺术和自己信仰执著追求并真诚不移;二是观察生活,日思夜想,连梦里也经常不断地涌现出创作对象的奇异状貌;三是禅理通于画理,在禅的灵机触发下挥毫运笔,从而获得一种高蹈出尘的狂逸旨趣。
不仅他的绘画创作如此,就是他的书法、诗歌创作,也无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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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丕谟 编辑:闫秀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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