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期 2015.03.02

一、慧礼法师其人其事

作者:
    有人称他是“非洲佛教之父”“佛教史怀哲”,二○○四年周大观文教基金会的热爱生命奖章也颁给了他,但他说:“我是真正的黑奴,黑人的奴隶,一个国际乞丐。”全身心投入非洲慈善和艾滋遗孤的教养,终其一生并发愿五世埋骨非洲,誓愿让“黑暗大陆”成为人间净土。[详细]

二、非洲印象:不知苦为何物的孩子

慧礼法师:
    台湾现在的环境,小孩得到一包饼干算什么?何乐之有?可是在刚果的小孩,把饼干塞进嘴里的满足感,千恩万谢不足以道感激之情。这使我联想到:我们吃块饼干,不算什么,但是掉了一块饼干屑,对一只蚂蚁,可是天大地大的福德因缘。 [详细]

缘起

一九九二年四月,南非布朗贺斯特市议会议长汉尼博士带着土地捐赠合约抵达台湾佛光山,将六公顷土地赠与佛光山,请求佛光山派遣徒众到非洲弘法,让佛陀的智慧法水可以长流非洲。佛光山开山宗长星云大师慈悲为怀,秉持着“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的愿力,接受汉尼博士的土地和请求。捐赠仪式过后,佛光山开山宗长星云大师集合全山大众问:“有谁愿意到非洲去弘法?”

非洲,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对于身处佛教蓬勃发展的台湾,宗教情操正在培养成长阶段的僧众,是一个想都没有想过的地球远方,更遑论发愿前往。 现场一千多名弟子,一片静默。几分钟之后,大众中有名弟子将手举起,用坚定厚实的声音说:“我去!”

这一举手,一句“我去”,震撼了当年的佛教界,赞叹声四起,报章杂志随着义无反顾的一声“我去”的承诺,及后来“五世埋骨非洲”的愿力,争相报道。这位在僧团中长期沉默安静付出的劳动出家僧众,霎时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因缘的转换,十九年过去了。当初一句举手承诺“我去”,是一时的勇敢;十九年后的今天,掌声消失、镁光灯退去,赞叹声换成了质疑、祝福变成了声声劝退的善意。但是,他依然坚持当初的承诺,在非洲的各个角落行脚,成为非洲百万孤儿口中“佛祖派来的爸爸”。

有人称他是“非洲佛教之父”“佛教史怀哲”,二○○四年周大观文教基金会的热爱生命奖章也颁给了他,但他说:“我是真正的黑奴,黑人的奴隶,一个国际乞丐。”

出家僧另一称号叫作“乞士”,求乞食物以长养色身,求乞佛法以长养慧命。而他,奔走国际化缘,只为了非洲四处流浪的百万艾滋遗孤。十九年前备受推崇的法师,十九年后,几乎已经被忘记,他就是,慧礼法师。

台湾佛教五十年来,从山林到社会,从远离人群到人间,时代更迭变迁,出家人不再是苦行托钵,而是和社会时代联结的入世族群。蓬勃发展的佛教,不再给人贫穷的出世印象,而是许多现代人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社会经济的富裕和信仰的多元化,出家人的形象和社会功能也跟着改变。五十年来,台湾佛教,传统严谨的寺院丛林戒律生活建立,并且积极投入僧伽教育工作,以“人间佛教”“创立人间净土”为精神宗旨,带动台湾佛教一片欣荣,也造就了无数优秀的出家僧伽。慧礼法师也就是在这一波“人间佛教”思想教育浪潮中成就的优秀僧伽。

然而佛教终究还是属于较为传统保守的修行途径,即便五十年来佛教已经过一番改革,走出山林,但一心向道、自了生死轮回意愿的出家僧伽仍旧属于多数,相较于早年从西方国家远道来台湾生根的传教士精神,仍旧少了些为法为道忘躯的宗教情操。

所以当笔者问慧礼法师“为什么想到那么遥远而且陌生的非洲去”时,他说:“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正是贫困的时候,发达国家和地区如欧美各国有约一千两百多名神职人员来到台湾,如天主教神父、修女及基督教牧师,他们终生奉献在台湾,深入山林到偏远地区,创办教堂、医院、孤儿院、救济院、赡养院、学校、急难救助……协助农业社会时期穷困的台湾社会。四十年后的现在,台湾经济富裕,社会安定,在很大程度上需要感谢这些西方来的神职人员。而此刻受惠于当年西方宗教的台湾人,已经有能力了,应该换我们回馈给苦难中的第三世界国家。”

这样一个单纯的回馈信念,让这个出生在台湾屏东农村乡下、与一般僧侣无异的出家人,远离台湾,奔走国际间——从三十几岁的乌丝到满头白发;从一个念头到一所一所孤儿院的建立,全身心投入非洲慈善和艾滋遗孤的教养,终其一生并发愿五世埋骨非洲,誓愿让“黑暗大陆”成为人间净土。

青少年时期的慧礼法师

“他很勤劳,话也不多,从小就和我一起下田。读了书之后,放学也会马上到田里帮忙,从来不偷懒。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不用担心没有依靠了,哪里知道当兵回来之后,他竟然怕吃苦跑去出家。” 礼爸爸说……

二○○八年三月,我开车从“国道”88 号南下转进往屏东潮州方向的台一号省道。笔直宽阔的马路,加上道路两旁,高大挺立的艳紫荆,呈现着南台湾温热朴质的人文风情。 从屏110 线道左转进万峦来义山区,安静的乡县道和田野,映着不远处的山色,一派悠闲。 路愈走愈偏僻,在前面引导我的郁师姐车子突然放慢速度,转进路旁一间淳朴素净的民宅,一位清瘦的老人家在门口候着我们。郁师姐一下车,亲切地喊着“礼爸爸,等很久了吧?”

老人家八十几岁了,外貌安静沉默,独居在这大得有点让人感到寂寞的农家民宅内。除了小客厅的一组沙发之外,大客厅里空无一物,墙上挂着泛黄的、连续多年获得模范父亲表扬的奖牌和匾额。

电视机开着,日本NHK 电视台正播放着新闻,受日本教育的蔡老先生,只看NHK,除了闽南语,他只听得懂日文。这位独居在乡间,高龄八十三岁的老人家,刻苦勤俭,早年务农还兼任婚丧喜庆宴会的外烩厨师。即便已经退休,每天还独自骑着机车到东港去看海,偶尔还帮乡间的宴会下厨。

他是“非洲和尚”慧礼法师的父亲,育有八名子女,俗名蔡荣富的慧礼法师是他最引以为傲,也最为期待的,后来却成为他口中“不孝”的长子。

“他出家之后,您去看过他吗?”

“我很生气他抛弃家庭的责任,一直觉得他是偷懒、怕辛苦,才会逃避跑去出家,所以我当作没有这个儿子,每次想起就很生气。他出家十二年之后,我才上佛光山去看他。”

“到佛光山那天,他在工地工作,佛光山的法师接待我,跟我说‘礼爸爸,您很好命喔,有个这么优秀的出家儿子’, 我心里很想骂说:好命什么?他如果在家这么打拼,我才是真的好命。”

“后来听说他去了非洲盖庙,好多年以后,我偷偷跟团去南非看他,看到他盖的那一座很大的庙,后又听说他开始养孤儿,收养了几千名孤儿,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礼爸爸试图掩藏对儿子的思念,神色交杂着各种难以说清楚的心情。

“父母在,不远游”,这是古代明训。如果用在慧礼法师身上,放着八十几岁高龄的父亲独居,的确要说他不孝。当我告诉礼爸爸:“今年八月,慧礼法师会带着他收养的三十名孤儿回台湾,带他们回来看你好不好?他们都是你的孙子唷!”

老人家有些落寞的神情突然现出了光彩,问我:“那他们都吃什么东西?我来煮给他们吃。”

***

他(慧礼法师)生长在穷乡僻壤的农家,父母亲生了八个孩子。身为长子的他,自幼便担负起帮忙家计的工作。因此,和一般孩子相较,他的童年没有绮丽的梦,除了读书之外,岁月都在蔗田、造林、捡柴、垦荒、拔地瓜中度过。

农村淳朴的生活,以及每天忙碌的农作,养成了他坚毅的性格。长年在山野中与大自然融合的环境,一望无垠的绿野平畴,滋养了他忘怀得失的胸襟。这也是日后慧礼法师给人以木讷寡言印象的原因之一。

由于家里拥有的都是布满石砾的旱田,只能种植地瓜、甘蔗、树薯等低经济价值的杂粮,所以必须以量取胜地大面积耕种。在此情况下,慧礼法师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手脚,动作利落不说,挑扛力量也不输给大人。农家子弟吃苦耐劳的个性由此磨炼出来。

初中时,为了贴补家计,他以十三岁之龄,到远在十余里外的古楼“国小”打工,负责夜间守卫。慧礼法师笑说:“其实那不叫守卫,只是晚上到学校睡觉罢了。”

每天放学后,独自沿着山间小路或田野阡陌,踽踽穿过黑暗与孤寂,才到达目的地。与古楼“国小”毗邻的是一片坟地,夜里一片漆黑,虫声唧唧、鬼影幢幢,常听到原住民呼天抢地的哭泣声,悲惨凄切,宛如神哭鬼号。但也许就如他自己说的:“当时不觉得特别恐怖,大概是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作怕吧?”这样的日子,他自在地度过了三个寒暑,无意间让他比同年的孩子多了一份成熟与无惧的坚毅,对于生死也有几分的淡然。

上高中时,由于交通不便,因此寄宿在潮州镇明心佛堂。除了学校功课,也饱览该寺许多藏书,就读佛光山丛林学院的大姐也常寄来佛教书籍。有一次,读到一本戒杀生的劝世佛书,内容讲述六道轮回,年轻的慧礼法师突然想到自己三餐所食的鸡鸭鱼肉,说不定是前世父母兄弟姐妹转世而来的,当下决定茹素。甚至服兵役时,在部队里没有素食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吃肉边菜或青菜。

“我也是经过半年的调适才完全放弃荤食!”慧礼法师毫不在意地透露那段历程,但因为“众生皆为累世父母”的念头,让他的不忍之心和慈悲心很自然地战胜了口腹之欲。

学校放假时,年轻的慧礼法师常常前往佛光山探视就读佛学院的大姐,借此接触并吸收佛教经典教义。或许是宿世因缘,每次到山上都有回家的亲切感,与佛门寺院的关系联结也就越来越紧密。

高中毕业后,慧礼法师前往佛光山帮忙,斯时佛光山正处于开山建设时期,需要许多人的投入参与。吃苦耐劳的慧礼法师什么活儿都肯做、也能做,逐渐成为当时负责建寺的心定和尚得力助手。

时间长了,耳濡目染的情况下,出家的念头已悄悄地萌芽。时值佛光山丛林学院(佛光山丛林学院是培养僧伽养成的修道院)正在招生,慧礼法师跃跃欲试。然心定和尚已看出这个年轻人未来必定是佛门的龙象,需放长眼光相待,故而劝慧礼法师先去服兵役。

由于出家的目标在心底扎实地藏着,又得力于自幼的劳动,体能特别好,加上茹素多年,当兵期间,身心稳定,耐力更是同梯弟兄难望其项背。在干训班的训练中,以第一名毕业,慧礼法师很顺利地服完兵役。

寺院丛林的生活

出家后的慧礼法师并没有机会修完佛学院的全部课程,因为当时佛光山正大兴土木,负责工程的心定和尚在急需人才的情况下,想起那个当兵前就常跟着自己到处工作的年轻人,于是慧礼法师提早离开佛学院,投身到工程监院。

先是跟着心定和尚学习磨炼,后来将整个工程的重担承接下来。这一待,就是十四个年头。

一九七七年,慧礼法师自军中退伍,毅然回到佛光山受菩萨戒,之后被调派到宜兰雷音寺帮忙寺院的劳动工作,同时研读佛书,历时半载。

那半年,是他考虑在家或出家的缓冲期与挣扎期。最初的犹豫是担心自己能否坚持出家信念,直至读完《释迦牟尼佛传》及《高僧传》后,历代高僧为法忘躯的志行、无私无我的悲愿,深深触动他的心弦。相应相知的法喜现前,电光石火般,指引出一条明路来。经过深思内省,他坚定而明白“出家”才是他生命的去向。

清楚自己的定向,他开始担心父母亲情难舍。果然,当这个乖巧、孝顺的儿子谈及出家之念时,父母都极力反对。孝顺的慧礼法师心中自是挣扎不已!慈母的泪水,点点滴滴渗入他的心头;严父的怒目,炯炯逼视摧毁他的意志!

他曾写道当时的心境:“从下决心出家到披剃圆顶这一段时光,真是百感交集,无尽的愁思涌塞心头,使我尝尽了失眠的滋味。有时半夜醒来,才发觉枕头湿了一大半。实在睡不着了,只好到大殿礼佛,祈求佛陀慈佑,化解亲情的障碍。要不然,就到外面透透风,望着明星,对着浮云,喃喃自语:‘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说与谁听?舍父母之箕裘,继如来之家业,有谁知我?’那一份法情与亲情,恰似鱼与熊掌,难以兼得的心绪,恐非局外人所能领会。”

正在苦恼之际,忽然,释迦牟尼佛的出家情景示现眼前,当年悉达多太子不正是辞亲割爱,乘着飞马逾越城池而去吗?

他下定决心舍小爱成就道业,不仅度化了今生的父母亲眷,更度化了累世以来的父母亲眷,这才是大孝啊!兀自思索其中妙谛,心中悬石顿时落下。

他回到佛光山恳请星云大师为他剃度。当剃度典礼隆重举行时,他自在的心,仿佛看到一片光明的远景。慧礼法师回忆说:“我瞑目合掌,跪在佛陀座前,耳际回响着师父的慈悲开示,此时,心里一片宁静安详。悠悠然,如释重负;飘飘然,如处仙境。那一刻,我真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那年他二十四岁,个性笃实的农家青年蔡荣富,自此成为佛门龙象,成为日后秉承师父愿心到非洲弘法的“非洲和尚”——慧礼法师。

粉身碎骨都无怨

佛光山的开山宗长星云大师于弘法育僧之外,深刻体认到僧才的培养刻不容缓,而僧才培养多赖正确严格的教育,因此在一九六四年创办佛光山丛林学院,招收有正知见的年轻人前来进修。

佛学院教育除了经典教义研究之外,生活上不逊于严格的军事训练。佛学院学生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五点做早课,起床后还得把棉被折成豆腐块,垫被、枕头都要照规定叠好放整齐。脸盆里的牙刷、牙膏、漱口杯、肥皂,什么放左边,什么放右边,什么放中间都规定得清清楚楚。军队里常讲的“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炼”,在佛学院则早已行之有年,读过佛学院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出家后的慧礼法师并没有机会修完佛学院的课程。因为当时的佛光山正大兴土木,负责工程的心定和尚在急需人才的情况下,想起那个当兵前就常跟着自己到处工作的年轻人来。于是慧礼法师提早离开佛学院,投身到工程监院,先是跟着心定和尚学习磨炼,后来将整个工程重担承接下来。一待,就是十四个年头。

工程监院的学习,有他对自己僧格的期许。

年轻的他唯恐自己落于安逸的生活,更唯恐自己浪得浮名,所以他要韬光养晦,去承接辛苦的劳动工作,像高僧大德一样行单苦修。于是,他从粗工做起,一根扁担、一把锄头、一顶斗笠、一辆卡车,不断辛苦作务,从枝末到根本,从基层到高层,几乎全部参与。因此十四年之后,他对寺院的建筑非常专精,堪称当前佛教界稀有的人才。

当年,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在开悟以后,依然到碓坊,腰石舂米供养大众。即使在大彻大悟以后,依然在猎人队中保养圣胎。因此,众人为慧礼法师封取名号,称为“六祖”。

在工程监院的十四个年头里,慧礼法师积极投入工作,曾发生多次严重意外,却都奇迹般地幸免于难。

“佛教不讲神通或神迹,但在我身上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只能说是菩萨认为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不能死吧!”慧礼法师对于自己数度死里逃生而衍释出一句“大难不死,必有重任”的名言来。

化得险阻悟苦受

有一次,他和一位卡车司机开车到关仔岭载运建材,回程在下坡时,卡车突然刹车失灵,而急速往前冲,司机握紧方向盘汗滴如雨,而他心若止水,并观照当下将如何生死,结果卡车冲到碧云寺前的广场便戛然停止。

有一天,他在佛光山操作推土机施工,不慎整辆推土机翻落悬崖。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临机应变,及时跳出车外,双手攀附在山崖逃生,只受到些许擦伤。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佛光山大雄宝殿的天窗被风吹开了。他提着灯爬上最高处,才刚关上天窗,不觉失足,便沿着阶梯滚下来,灯熄了,满身湿冷,只得在一片漆黑中独自摸索回去。

在一个狂风暴雨的下午,他到处巡视工程,走到佛光山普门中学地带,突然遇到山崩,把他埋进土石流里,令他动弹不得,却无人救援,几经慢慢挣扎,才安然脱险。

佛光山的檀信楼施工期间,他脚稍踏空,便从顶端跌落,沿柱连串的钢筋划破了他的背部,然后掉到底层中央。三层楼的高度令大家哗然,以为断送了人命。由于底层中央尚无通道,上楼无梯,外出无门,唯一的通道,就是从底层攀爬到顶端,再由顶端走下外缘的阶梯。在场的人慌张失措,正在观看如何攀下探查,突然看到他血淋淋爬上顶端,大家都吓得目瞪口呆,只见他默默走回寮房,却在路上遇见星云大师,他急忙抓紧被刮破的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然后倒退着走开!

在工程监院十余年来的全身投入,让他尝尽了各种苦楚,也历尽了各种险难,然而他依旧淡淡地说:“无险可历,无苦可受。”

他的无怨无悔是来自《高僧传》的力量。他的逢凶化吉,大概是由于日常生活中念佛持咒不断吧!传说他的密行,是把十小咒各念满三十万遍,开车的时间正好修持。难怪他常常从高雄到台北一路保持缄默。及至后来奉调南非,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航程,对一般人来说是漫长难耐,他却觉得这是个持咒及养精蓄锐的最好时机。

孤云高卧枕石眠

佛光山在美国创建西来寺时,亟需大量的琉璃瓦,然而当时负责供应的琉璃瓦工厂濒临分家与破产,西来寺的工程一度停滞。

于是,他奉派在台湾统筹。当时,他率领信众亲自参与制瓦的工作,每天要苦守着千度的热窑。有时一个人开着卡车,载运十几吨的琉璃瓦,常常跑了几百里的路程,都未进饮食。闲暇时,他便为信徒讲述《地藏经》。

由于琉璃瓦工厂周转不灵,他只得暂时挂上董事长的虚名,结果被连累得经常上法庭,甚至俗家的祖产也被法院查封,他没沾得一毛利益,却是风雨连连。这是他一生空前的难关,最后竟圆满解决了。

制成西来寺需要百万片琉璃瓦,他又奉命到西来寺教墨西哥籍的工人铺瓦。在大雄宝殿与各殿堂的屋顶间,他来回走动不计其数,忘却岁月甲子,也忘却寒冰霜雪,更忘却饥渴疲惫。不知有多少夜晚,他都是以琉璃瓦屋顶为禅床。

慧礼法师说:“有人说我连晚上都睡在屋顶,其实是误传。至于在屋顶上午休是迫不得已,因为墨西哥工人坚持一定要有午休,我只好入境随俗。因为懒得爬上爬下,干脆就在屋顶上休息。”

有一天清晨,星云大师在西来寺巡山,抬头赫然发现他正卧在大殿屋顶上沉睡,星云大师伫足良久,才默然离开。也许这正是他们师徒道合,不须言诠吧! 

踏遍莲华又几峰

一九八四年,慧礼法师曾蒙佛光山常住派任,前往韩国留学。这是他人生另一个新的开始,他有几分期待。

踏上韩国的第一步,他直觉非常熟悉,想要借由韩国佛教,追溯中国古代的禅法,亲见往日的祖庭风光。

从禅堂参禅,乃至四处行脚参学,他完全将自己融入韩国的生活世界,穿衣、礼拜、仪式,都按照韩国的规制。他也讲韩国话、吃韩国菜,受到韩国比丘粗旷、直率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当时他被称为“韩国和尚”。

在韩国时,他宛如行云流水,独自忽南忽北,游方的启发,似乎开拓了他的内心世界。他深深体会:“佛法不离世间觉,若要证道出世得般若,必须历经人间诸事,否则无法激发内在的潜能。”

经过半年,星云大师希望他返台,协助建寺。原本计划在韩国留学的他,不作二议,立即束装踏上归程。于是,他又继续负责工程的重任。

此外,他为了常住的任务,曾到马来西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墨西哥、日本、中国大陆,乃至非洲,走遍天涯海角,眼界大为拓展,于是更加体念众生需要佛法,他的慈心悲愿也更加增长。

 

新篇章:前往非洲

“我对非洲是一无所知的,也不知从何处着手,既然下定决心,就只有咬着牙向地球的另一端前进!就像有一首歌叫《小草》,他的歌词这样写着:

大风起,把头摇一摇,风停了,又挺直腰;大雨来,弯着背,让雨浇,雨停了,抬起头,站直脚;不怕风,不怕雨,立志要长高,小草,实在是,并不小。

在苦难中的人,对幸福不敢冀盼,能得到一丝丝的祝福,就能感到满足而喜悦;相反地,在幸福中的人,往往遇到一点点挫折,总是怨天尤人,即便有很多人伸出关爱的手,给他温暖,然而他依然无法掩盖自己的忧伤与烦恼,更无法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

千百年来,非洲一直是个佛教沙漠,那一片原始莽原,不曾种下佛教种子,开出佛法枝叶。在那一片苍茫大地上,土著与野生动物是大地的主人,人、动物与大自然共生,提炼出原住民原汁原味的特有图腾信仰。

随着欧洲军舰、商船的登陆,基督教、天主教的上帝也登上了非洲大陆。现今,大部分地区人民的宗教信仰仍以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犹太教为主。

从非洲现在的宗教信仰现象来看,佛教在非洲似乎是缺席的,然而根据历史记载,佛教曾经试图登陆过非洲大陆。

第一次是两千两百多年前,阿育王时期,当时笃信佛教的印度阿育王,曾派遣佛教僧侣向外弘法,这些高僧经陆路由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沙特阿拉伯、埃及,用双脚把佛教带到非洲。可惜的是路线拉得太长,又跨不过当时的天障撒哈拉沙漠,因此,未能成功地将佛法弘扬开来。

第二次则是在约六百年前的明朝郑和七次下西洋时期,其中一次曾经到达非洲东岸,在索马里登陆。虽然,此历史事件仍在考据中,但是在索马里发现有包括佛教在内的中华文化遗物,可见当年确实曾有中国佛僧踏上非洲大陆,可惜后援不继,佛教再度淹没于这一片莽原之中。

在近代佛教中,一九二○年,斯里兰卡佛教来到了非洲东岸的坦桑尼亚,当时坦桑尼亚发现了宝石,英国人就透过东印度公司,从斯里兰卡进口了五百位工人到坦桑尼亚来做宝石开采及切割的工作。因为斯里兰卡是佛教国家,五百位工人配属了一位出家人做宗教师一起到非洲,现在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有个斯里兰卡的南传佛教中心,百年来已经换了十二任住持,但斯里兰卡的出家人没有把佛教传给非洲人,而自成一格,成了非洲的斯里兰卡佛教,只有在坦桑尼亚的斯里兰卡人信仰佛教,没有办法落实非洲佛教本土化。

一直到一九九二年四月一日,慧礼法师遵循师父星云大师“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的心愿,搭机来到莽莽草原,踏上非洲南端南非的国土,才又接续起佛教在非洲的历史。

在历史上曾经有四个时期,有佛教传入非洲,却都因为文化的差异和环境的不允许而消失。这注定两千五百多年后,佛教要第五次远渡非洲。

普遍信仰基督教的非洲人,视慧礼法师为异类,基督教徒甚至到工地四周举行驱魔仪式,说他是外来的魔鬼……

勇往直前到非洲的和尚

“做梦都不曾想过,我会来非洲弘法。”慧礼法师提起这段因缘,娓娓道来:

印象里的非洲,就是黑人、蛮荒、战乱、原始、落后和许多的野生动物奔驰在大原野上,似乎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事不关己的大陆。然而,菩萨给我“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功课,从我出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

回忆一九七八年决定出家到一九九二年我决定前往非洲弘法,整整十四年的出家生涯里,每天睡醒就开着大卡车,处理佛光山全山的垃圾清理工作,处理完毕,就上工地工作到晚上,才摸黑回到寮房中睡觉。一袭短挂,一成不变的工务生活,十多年来的磨炼,也许这就是我有因缘到非洲,最好的行前教育吧!

在佛光山出家的日子中,很多人难以想象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上过早课晚诵!想要有上殿课诵,仪轨修持的机会,还真是难得的奢求。经年累月都是奔波在道场工程建庙盖庙的工地上,或许是宿命吧!这种放诸四野的参学与历练,也是另一种回归野性的修行,目的就是学习如何到非洲弘扬佛法吧!

一九九二年三月八日是我修行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当台北的惠安公司引荐南非布朗贺斯特市议会议长汉尼博士到台湾佛光山,拜访星云大师,带来了一份赠地契约并举行一场赠地仪式。随后,星云大师在“佛光山宗务委员会”会议中征询所有在场的弟子们,有没有人愿意前往非洲弘法。当下,现场一片寂然,没有人愿意发愿前往。当时我的内心里虽然有一秒钟的挣扎,但是一想:“大师发愿要让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眼看亚、美、欧乃至大洋洲都相继有了佛教道场,唯独非洲仍未蒙佛教甘露。”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表示愿意前往非洲。

我对非洲是一无所知的,也不知从何处着手,既然下定决心,就只有咬着牙向地球的另一端前进吧!就像有一首歌叫《小草》的歌词一样:

大风起,把头摇一摇,

风停了,又挺直腰;

大雨来,弯着背,让雨浇,

雨停了,抬起头,站直脚;

不怕风,不怕雨,立志要长高,

小草,实在是,并不小。

在苦难中的人,对幸福不敢冀盼,能得到一丝丝的祝福,就能感到满足而喜悦。相反的,在幸福中的人,往往遇到一点点挫折,总是怨天尤人,即便有很多人伸出关爱的手,给他温暖,他依然无法掩盖自己的忧伤与烦恼,更无法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

一只单飞的笨鸟

一九九二年三月三十一日是我第一次前往非洲的日子,飞行十四个小时,抵达南非约翰内斯堡。一下飞机来接机的惠安公司驻南非办公室琳达小姐,见到我第一句话竟然是:“我以为会来个老和尚,没想到佛光山派了个年轻的和尚来!”我当时心里想着︰“没错,真是一个老和尚,寺庙建好之后,就是个老和尚了。”现在回想起来,建庙不到数年间,我早就白发苍苍了。

整洁宽敞的高速公路,及两旁大漠荒野的非洲气息,让我心情为之轻松不少。自认为在非洲拓荒建庙弘法一定能得心应手,没有想象中困难。等到琳达带我到南非政府赠送的土地上实际去观察之后,我冒了一身冷汗,到今天我都依然印象深刻。我们站在两条公路交叉口的高架桥上,顺着琳达手指的大片草原放眼望去,“市政府赠送的那片地就在那里!”只有方向,没有目标,只能用张望的,还不知道正确地点在哪里,可以说那是一个完全没有开发的大草原。

对我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笨鸟来说,非洲建庙计划,就在这一指当中正式展开了。在这片大草原上,我幻想着一座庄严肃穆的梵剎,缓缓地从地底下涌现,万道光芒四射。然而那只是一霎时的梦想,有谁知道往后的路,却是万般魔考纠缠力竭。

我深深地了解在人生地不熟的南非,要筹款建庙,等于是天方夜谭,根本非易事,也唯有引进台湾信徒的投入,让更多人来参与,才有成功的可能。

当时南非与台湾有着深厚的情谊,也欢迎台湾移民。入境南非免签证,只要少少的移民保证金,就可以取得身份;有方便的直航班机,简易的移民和入境通关,倒是吸引了不少台湾人入驻购买土地移民,当然他们也是因为有佛光山的建寺院计划。

在这过程中,我饱受讥评,但我总是不以为意,认为︰“好事总多磨,希望这些蓄意的批评只是琢磨钻石的过程。”我很清楚整个事情的布局,向来处事不愿二分法,希望事情能在圆融中得到解决。就如钻石是多面的,从哪一面看都是正面的。唯有每一面看都是正面,才能绽放光芒,成就钻石的宝贵。但是要每一面都是正面的,并不是天生成就,而是要经过一番琢磨。就此我将建寺计划,做为精刻钻石的功夫,让每一个参与的人,都能成为正面的。

八十年前的预言

一九六三年,布朗贺斯特镇一位九十九岁老人,在家人为他庆祝生日的宴会上,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问着子孙:“那个‘异教’的寺庙(Heathen Temple)是不是盖在布朗贺斯特镇?”在场的每个人听了都很诧异,问他从哪里来的怪问题时,老人回答:“Seer Van Rensburg 在几十年前就预言说,一个‘异教’寺庙会盖在布朗贺斯特镇……”

这本Words of Prophet 系作者Adrian Snyman 收集了一些著名预言家的预言,其中有名预言家Seer Van Rensburg在一九二○年所做的预言,书中明白写着:“七十年后将有东方人在布朗贺斯特盖佛教寺庙。”有时间有地点的预言,如今印证起来,实在令人相当惊讶与震撼!

慧礼法师于一九九二年第一次到布朗贺斯特时,有当地人拿着那本书指给他看,由于是用阿斐利康文所写,慧礼法师没有太注意。直到后来市议长汉尼博士也提及此事时,慧礼法师才渐有印象,无形中对佛教传入非洲更具信心,在他日后遭受种种横逆时,无疑是精神上的另一种鼓舞力量。

注意此事的还有一位克鲁格教授,他是澳大利亚南澳大学宗教系主任,他读到这段预言时,一直很好奇其真实性。对他而言,佛教是一种很遥远的古老宗教,虽然盛行于东方,但有出家人到这没有佛法的国度盖大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况且还是盖在偏远的布朗贺斯特小镇上,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这份好奇却一直挂在克鲁格教授心中,因而也特别注意布朗贺斯特镇的脉动。一九九六年,当他接获有东方的法师到布朗贺斯特镇的消息时,赶紧前往一探究竟,就此与慧礼法师成为好朋友。日后,非洲佛学院成立,慧礼法师也邀请克鲁格博士为佛学院的顾问及授课老师。

非洲大地上的诵经声

回首来时路,慧礼法师回忆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群群有着黑亮亮皮肤,穿着灰色袈裟的非洲出家人,跟着我在碧蓝的晴空下双手合十,虔诚地诵念着《心经》,诵经声在这块非洲辽阔的天地间回荡着,清风缓缓袭来,雄伟的中国式大雄宝殿,衬托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每当此时我都有一种奇妙又深刻的感动。

在南非建南华寺的那几年(一九九二——一九九八),为了工程能顺利完工,我常常带领着大家一块诵经祈愿,希望所建立的第一座代表中国佛教传法到非洲的寺庙,能如期完成,让佛教能在非洲长远弘传。南华寺就是在失望与希望间、在停停盖盖的过程中陆续完成的,在施工期间几度面临工程款难以为继的窘况,不得已在负债的情况下,停工一年。待募款足够后,才又开工继续筹建,那些年被人追债的心情,绝对不输企业人以前跑银行的痛苦。

建庙时不但经费来源是很大的问题,非洲华侨总共也才五万多人,再多募款也是无以为继的,非常需要台湾人的发心与爱心,然而这些都是可以想办法来克服的。

建寺庙之初,不但当地白人抗议,黑人痛斥是撒旦邪教,连中国人也反对,当然他们是因为对佛教的不了解。而我认为佛陀建教两千五百年来,首次传法到非洲,这些质疑、迷惑或抗议都是必然的。

例如刚到南非不久,就遇上了布朗贺斯特镇教堂的牧师,带领学生及群众走上街头抗议佛教在该镇建立寺庙。南华寺盖临时佛堂时,教会人士更是成群结队举着十字架绕场,似乎在驱魔,仿佛佛教徒是魔鬼,要赶走我们。盖山门牌楼时,又是一群人结伙而来,拿着十字架在刚灌好的水泥柱旁静立祷告。

离去时,在每根柱子的底部立上小十字架,上面用英文写着:“我们是唯一的真理”。 也曾有基督教徒登门造访,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反对偶像崇拜,请你们赶快离开。”我回答说:“佛陀又不是歌星、影星,又不是猫王什么的,怎么可以说是偶像呢?”

抗议的方式各式各样,有人甚至在英文报纸上说“慧礼法师是‘毒草’是‘狗屎’,来这里散播可怕的宗教”。也有黑人很粗鲁地对着我咆哮:“回去,中国人,这是我们的领土!” 尤其,在一九九四年的总统大选前,黑人甚至恐吓说:“等曼德拉先生当选总统,我就清算你们的财产。”不一而足的逆境,排山倒海而来。

十年后的今天,在十方大众的支助及广大信徒的护持下,约翰内斯堡(简称约堡)东北郊八十公里的布朗贺斯特镇已兴盖了一座具有中国建筑特色、庄严宏伟的道场——南华寺。南华寺不仅成为当地华人的信仰中心,更度化了无数当地民众。

我总认为文化和信仰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资产,每一种宗教都有权利发扬教义,让全人类了解和接纳。包容各种宗教文化的大花园,才会更显得美丽。

宗教是可以分立的,但是绝对不能对立。我常常对信众们说:“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是外来的。我们不可能生生世世是台湾人,我们要学西方人拓垦的精神,到异地来,不只是赚钱做生意,还要将中华文化在当地好好传承下去。”这是我的初衷,一路走来始终如此。

一直到今天都有这种感觉:“尽力以后,也就没有得失挂碍。若没有尽力,就会有遗憾。”来非洲弘法已将近二十年了,初来的那几年,真是跌跌撞撞,困难重重!但无论如何,对我而言,就是完成了非洲弘法中心——南华寺在南非的建立,让佛法正式在非洲落地生根以及推动非洲佛法本土化为我一生的职志。如果我这一世无法完成,我立下五世轮回做非洲和尚的誓约。对我个人而言,这是我的宿缘,也是我累世的使命吧!

找到失散的兄弟

一九九七年五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有一天,在布拉柴维尔的旅馆里,一位黑人服务生向我走过来,并对我说:“师父,你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愣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会说中文?”

他说:“我是本机啊!”

我才想起来,他是当年我在建盖南华寺时期从非洲佛学院被退训的学生,对于他,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抱歉。因为那时候我正出车祸在疗伤当中,没有负责学僧的招生及培训工作。当我发现在这过程中学僧在学习和沟通上,和一些管理的主事者产生问题时,虽然想办法做亡羊补牢的工作,但为了尊重主事者,也只能遗憾了事,让学僧退训。

看到他,不禁让我回想起在非洲推展佛教本土化的心路历程。

“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教育培育人才”这是我来非洲弘法的理念,要扩展非洲佛法本土化,成立非洲佛学院,训练非洲本土的出家人,由他们自行推展非洲本土的佛教,我不希望百年后非洲的佛教只停留在“非洲的中国佛教”。

然而,刚来时,有如瞎子摸着石头过河,毫无章法可循,于是选择到刚果、坦桑尼亚招收学僧。当时的考虑是:我要以南非南华寺为非洲佛教中心,发展方式参仿麦克阿瑟将军的跳岛战术。西部非洲以刚果为发展重点,东部非洲以坦桑尼亚为发展重点。期望由此能发展成功,扩散到非洲五十三个国家,让六亿人口能受佛法的熏陶。 每当我在这两个国家招学僧时,不知为什么,对这些非洲学僧,我总有一种像是找到自己曾经失散兄弟下落的熟悉感。他们似乎在过去曾经和我一块修行,失散后,现在又被找回来了。全身透黑皮肤的学僧,他们好像是在无数次转世轮回里,历经艰辛,受尽折磨,此生此世又落难非洲,如今仰仗佛光法缘,总算历劫归来,重回佛陀座前。

在福田种玉米

“哇!好大的玉米,黄澄澄、香喷喷的,真好吃”。二月正是南非玉米的盛产期,南华福田种的玉米,长得像大人的手臂一般粗,几乎是台湾玉米的三倍大,难怪每一位吃到福田种的玉米的人都赞不绝口!

初来非洲,面对这一片荒漠的大地,心底的感受,不只是寂寥而已。这一片大地,一望无际,没饮用水没照明电,真不知要从何做起。幸而,后来公共设施弄好了,南非政府又把二十四公顷土地送给我们,我们才能在摸索中规划着远景。

在南非化缘是很不容易的事,要立足就要有“取之非洲,用之非洲”的观念。我们买下农场和土地,用这福田种菜、种玉米,自给自足,我认为福田是推动非洲佛教的经济命脉。现在非洲佛教要靠台湾信众捐助,但是世事难料,台湾佛教目前是很兴盛,但也许将来会有衰危的一天,说不定到时候,还得把非洲佛法传回台湾呢!

南非一带都是半干旱草原区,居民都以农牧业为生,福田四百二十甲(约合六千一百亩)地,已开发一部分,作为菜园和玉米田地,不但供应道场学僧所食,还可以出售。南华寺要成为非洲佛教的洲际道场,募捐之外,经济一定要先独立。而经营农场,就是为了佛教要立足非洲的长远打算,一想到未来非洲佛学院上千学生的衣食温饱问题,经营农场已成为我落脚非洲以求自力更生的必要之举。

农场内,一片绿意盎然的农作物正迎风招展,刚收割的小麦田,改种了玉米,玉米正抽出嫩芽,在翻松的泥土中争着露脸。绵绵的细雨及时为这些新生命沐浴净身。站在田埂上,呼吸着玉米田里洋溢着的生活的快乐和新生的喜悦,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布施的人,最有福报

在非洲,刚开始建庙弘法时,阻碍重重,常常被人误会责难,认为佛教是一种邪教,还向我大声叫嚷:“撒旦!滚回去。”引起信众的不安。但是我总是告诉信众:“给他们信心。佛教是一个包容力很强的宗教,信众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但是也要学会尊重他人的信仰,胸襟开阔。上教堂接纳其他的宗教,就如同一座大花园,园里开满了不同的花朵般。”信众都能感同身受地接受。

虽然在筹建南华寺的几年中,经费一直不足,盖盖停停,完工期永远都没有一个准,但是帮助老弱残贫的喜舍工作,从不曾停滞。再怎么困难每年两次的赈济活动都要进行,有时是到附近十多个黑人村落里挨家挨户发送玉米粉、衣服、毛毯、果汁、食用油等生活日用品,让初沾佛法雨露的黑人朋友能同享法喜。

为了敦亲睦邻,打破宗教间的藩篱,我常常带领着信众,拜访地方上各个教养院,提供物质帮助给需要帮助的人及团体。南华寺附近有一间由罗马天主教会所办的残障教养院,里面收容了一百多位肢体残障的孩子。我们每个月要送一千公斤玉米粉和一万元南非币现金(约五千五百元人民币)给教养院。我对神父说:“佛教和天主教虽然信仰上不同,但是爱心是相同的,照顾残障人士,也是在行菩萨道。爱心不分宗教、国籍,我们佛教徒虽然无法亲身照顾残障孩子们,但是可以贡献出微薄的财物以代表我们的诚心。”

神父非常感动,看到那些重症的无脑儿、重度残障孩童,我们心里的痛都是一样的。

神父希望日后还能有能力收容更多的贫困孩童,我们也表示希望这样的支持会是长期性的。“请为我们祈祷吧!”神父如此请求着,我带领大家双手合十唱诵《心经》,而神父眼望耶稣圣像,默默祈祷着。虽然彼此的宗教是不同的,但是爱心却是一样的。

我和信众在每次的赈济爱心活动中,都深深地体会出“施比受更有福”。在参与的过程中,每一个人的内心里,都充满着无限的温柔、宁静及欢喜。

 

慧礼法师的非洲经验

非洲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每个地方文化和状况皆不同,为了慈善救援和弘法的工作,慧礼法师常要到各个国家和地区去,了解当地的需求。

在衣食住行等与当地人接触的经验中,慧礼法师的手稿里记录了许多难以想象的情境。让对非洲充满想象的读者,有了较为实际而现实的了解。也更明白,要长期在非洲发菩提心而不退转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不知苦为何物的孩子

一九九七年五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每次到刚果,总是要准备些饼干分给居住地附近的小孩解馋。 浑身是泥,衣衫破烂的小孩,却不知苦是何物。每次看到一张张天真欢笑的脸,就感受到他们的快乐,苦的倒是我们这些从文明社会去的人,总觉得他们缺了什么,但他们并不觉得曾经缺少了什么。看看他们,树叶可当钱用,谁能比他们富有?抓起泥巴打泥巴仗,其乐也无穷!

每次看到他们破烂的衣衫,就想到台湾选举期间旗海飘扬,插满街道。这些布若能废物利用,裁制成衣物多好!就如同四十年前的台湾,美援的面粉袋,穿在身上,印有“中美合作,净重50公斤”,字样鲜明。

有次在布拉柴维尔(刚果首都)热内先生家里,准备凌晨一点出发前往机场。晚餐后,打开前院的门到外面走走,看到几个小孩守在门口,大概晓得我这稀客在里面。我进去拿了饼干,一人一块,大家欢天喜地地散了。

到了十一点多钟,走到外面。不得了,更多的小孩。当时的心情像是焰口施食法会,散洒饼干施食无量众生!

台湾现在的环境,小孩得到一包饼干算什么?何乐之有?可是在刚果的小孩,把饼干塞进嘴里的满足感,千恩万谢不足以道感激之情。这使我联想到:我们吃块饼干,不算什么,但是掉了一块饼干屑,对一只蚂蚁,可是天大地大的福德因缘。 经上说:“念句佛号,对鬼道的众生,等于四十里路放大光明。”我们要念句佛号,何难之有?所以每当我念佛时,常有放光的感觉,常以散洒饼干的心情,常有众生迫切需求的感受。就像热内先生居住所门外,半夜依然伫立、久久守候,渴望得到饼干的小孩。

我们有太多造福施德的机会和能力,或许我们忽略了!

吃一根香蕉的幸福

二○○○年一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为了在坦桑尼亚招收学僧,我常常要前往坦桑尼亚,中途寄住在一所斯里兰卡的南传佛堂。每一次来我心情都很低落,在旅馆柜台兑换币值时,总感觉当地物价、经济的波动与不安。原本六百先令可兑换一美金,才过没多久,竟然是八百先令换一美金,而政府偏偏此时又加重增值税百分之二十,真是“苛政猛于虎”。

每次挂单在简陋的佛堂里,两人共居一室,小小的、幽暗暗的。佛堂里的自来水,可用“滴水如金”来形容,用过的水要盛起来冲马桶。洗澡时,要到野外的一口井打水来洗,那水混浊不堪,即使不敢洗也不得不洗。天气太热了,整天挥汗如雨,汗渍渍的衣服,隔天就酸臭冲天。所以水再脏,也要洗澡、洗衣服,否则整天都难过。

佛堂的午餐相当简单。佛堂缺粮很严重,再加上饭锅太小、碗盘不够用,只能一切从简。

斯里兰卡式的饭菜,酸酸辣辣的,对我来说非常不习惯。

在非洲时由于卫生和疾病的传染,吃的方面要非常小心,我都是选择香蕉和辣椒两种食物。因为香蕉皮厚厚的,卫生上有保障,非洲国家到处有香蕉,取得容易,不用煮食,很快就可以填饱肚子。这里有另一种绿皮香蕉,不能生吃,一定要煮熟才能吃。煮熟的绿皮香蕉沾盐巴吃,可以把肚子撑得胀胀鼓鼓的。在饥饿的非洲,如果能把肚皮胀得饱饱的,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了。

在非洲多年,吃辣椒已成为我自我要求的饮食习惯,常常刻意地食用许多辣椒,吃得嘴皮麻麻辣辣的,吃得涕泪纵流又汗流浃背。这种关于辣椒能杀菌、排汗,能清除体内毒素的想法,是否是我的自我安慰或心理因素?我倒是不知。然而我在非洲行走多年,竟然没有打过预防针,还能全身而退,似乎又是不可思议!总之,香蕉和辣椒,饱食又解毒,可是我的自保健康特殊良方呢!

 

雨后街灯下人蚁共舞

有一次到坦桑尼亚,下午在一场大雨停后,天也暗了下来。首都的街道旁,街灯下聚集了一群人在捕捉飞蚁,然后将肥肥的白蚁折了翅膀,往嘴里塞。有的在地上捡现成的吃,有的双手张扬,跳跃着捕捉飞舞的飞蚁,捕到一只吞一只,捕到一双吃一对。

雨后街灯下,一群群飞舞的飞蚁和一群群跳跃的人,共舞在街灯下。坦桑尼亚人说,白白胖胖的飞蚁,最富蛋白质,生吞比吃维他命有营养。

这让我想起马拉维的街头摊贩,有人专卖小老鼠。从田园野地里捉来的小老鼠,已被处死,每摊数百只,看了就恶心,也没有心情去问他们怎么卖?怎么吃?

教堂的牧师

一九九七年五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在南非南华寺时,我们在马拉维认养了一百名孤儿,分布在马拉维境内十个孤儿院中,因此我们会常找机会前往各孤儿院探视认养的孤儿。在德雷莎孤儿院里,就有十一名是我们认养的孤儿,探访当天,修女将十一名我们认养的小孩找了出来,全是二至四岁的小孩,他们圈坐成一团,不哭、也不闹,就瞪着大大的眼珠子看人。

看着这十一位小孩,因为有了认养的关系,而备感亲切,并不因为肤色不同、种族不同而有所隔阂。看着纯洁无邪的孩童让我们了解到,人种尽管有不同,但不能因人种不同而产生对立抗争,全世界所有的人种应是全人类共同拥有的资产。是黑人还是白人,只是因缘业力的显现,黑人有可能转世为白人,白人也有可能转世为黑人,若是因为人种肤色的不同而对立抗争,将是一种永无休止的恶性循环。

除了马拉维的德雷莎孤儿院,在刚果的穷乡僻壤里,往往少不了教堂的存在,我曾在教堂里歇脚,也接受过招待,牧师一人守着教堂,二十年或三十年就他一人,哪来选择?或许众生的需求,就是他最大的抉择。

利比里亚机场经验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因为一场轮椅捐赠的仪式,我抵达加纳阿克拉机场。加纳和南非有两小时的时差,在阿克拉必须等到十一点才能转搭GH510飞往利比里亚的蒙罗维亚。机票上注明有过境旅馆可以休息,所以在过境室里,向加纳航空的服务人员要求到过境旅馆休息,服务人员只有淡淡地说“你坐下”。

呆坐了一个小时,看到有人在登机,我将机票附有过境旅馆的说明书交给柜台人员,柜台人员为我办好登机证,只淡淡地说“你等着”,我只好留在过境室等待。但心里明白,应该不会有过境旅馆的服务,西非国家在过境室里有冷气吹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怎能奢望过境旅馆的服务。

耗在过境室里,没有任何班机的起降广告牌,只有在每次播音时,竖起耳朵注意听着广播播报起飞的班机号码。十一点过去了,仍然没有GH510起飞的消息,前一晚的飞机上没有素食可吃,第二天早餐也没得吃,中餐更没人理会,又渴又饿,在机场的吧台里,用一美金买了一罐可乐补充体能。十二点过去了,仍然没有GH510的消息,又闲逛到免税商店,就只有两家店铺。看到架子上有饼干、汽水可以充饥解渴,尽管平时不吃饼干零嘴,现在看到饼干可是精神为之一振。

十二点三十分终于播报GH510开始登机检查的消息,大约两百多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一通过行李检查。登机室里挤满了人,嘈杂的人声,也没冷气,气氛显得躁闷。往停机坪望去,GH510班机正在抢修引擎。就等引擎修好,下午两点三十分班机终于起飞。

下午三点三十分,飞机在阿比让降落,上下旅客,旋又飞往蒙罗维亚。老旧的飞机上,坐着满满的旅客,真担心它载不动,在阿克拉看到抢修引擎的一幕,令我回想起两个月前在马达加斯加首都塔那那利佛机场跑道边,十几架报废的飞机残骸,东倒西歪的横躺一片,活像飞机坟场。非洲国家成了飞机终点站,老旧不堪的飞机全卖到非洲去,却又在非洲逞其余勇大显身手一番,但是看到飞机苍老的身影,机舱内老旧的设备,内心总是少了安全感。

蒙罗维亚是利比里亚的首都,国际机场办公场所小得可怜,就像台湾的乡村火车站的规模。提领行李的房间,不到一百平方米大,一时间挤进两百多人,混乱、拥挤、嘈杂、闷热,真想退出这里。前来接机的“大使馆”张秘书一再交代,必须看紧行李免得遗失,所以只好挤在人群中。

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人人声嘶力竭,拉开喉咙穷喊。整个行李室内,超过一百二十分贝的高音量持续了一个小时。行李领完了,人退散了,仍不见我的行李出现,张秘书说有两种可能:一是遗失,一是留在阿克拉机场,只好办理行李遗失登记手续,再离开机场。

 

美援独立的利比里亚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国家的国际机场,但在非洲地区,这样的场景却又司空见惯,非洲人极重视表面尊严。常常看到一身穿戴名牌的黑人,从帽子、衣服、手表到皮鞋全都是名牌,西装革履,衣服光鲜,但不知他们内心在想什么。

三十年前的非洲国家和地区,在欧洲殖民时代,个个比台湾富强。但现在非洲国家和地区,全是第三世界,极度贫穷、落后,只有少数的权贵,却又极力搜刮、贪渎,哪管其他大多数穷困的非洲人,其自私短见,真是一览无遗。

从蒙罗维亚机场往“大使馆”的路上,张秘书介绍着利国的情况:利比里亚人口两百八十万,土地面积是台湾的三倍大,是美国黑人返乡建立的国家。在非洲国家全是欧洲殖民地的情况下,只有利比里亚是美国支持独立的国家。

利比里亚在一九九八年结束内战,我到的一九九九年,仍被美国列为旅游不安全国家。利国的水电设施在内战时全毁,因此仍处在没自来水没照明电的情况下,必须自备发电机才能有电力照明。

回到“大使馆”,其前侧就有一间发电机房,引擎声隆隆作响,利国政府没办法供应电力,利国人民倒也习惯摸黑过日子。入夜后,街道上稀稀疏疏的光点,只有少数人家能自备发电机。

行李不见了,劳动“大使馆”和农技团几个大男人为我张罗换洗衣物和盥洗用具。幸好有此好因缘,否则一个人外出,像利国机场的那种乱象,活像遇到一群土匪强盗,哄哄闹闹地乱成一片,何时会被生吞活剥都很难预料。

非洲地区驻外人员的辛苦和奇遇,或许是台湾外事工作同仁很难想象和理解的了。台湾为了争取利国的支持,不得不付出相当的经济援助,但如何将钱花在刀刃上,很难拿捏得准。

台湾来的轮椅捐赠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在轮椅捐赠之前,农技团范先生开吉普车带我到蒙罗维亚市区内绕行了一圈,宽敞的街道,完好的柏油路面,在非洲国家除了南非倒是少有。但是破败的建筑,老旧脏乱的街景,则是和其他非洲国家如出一辙。

范先生特地开车载我到港口参观,看到正作业中的拖拉机和货柜吊装机械,这些都是台湾当局捐给港务局的。在港口区遇到由南非到利国经商的三位台湾侨胞,正在提领货柜和港务人员周旋,他们三人大谈苦经说:“海关人员认为台湾当局有钱捐助该国,台湾人一定很有钱,所以必须多给钱才放行”, 这明明是敲诈,真是“阎王好说,小鬼难缠”。在非洲做进口生意,就如一块大肥肉,所有的苍蝇都会聚集过来抢占一口。

而我当天的行程是主持一场轮椅捐赠仪式,活动也是台湾和利国民间友谊的交流,代表台湾民间对利比里亚人民的关怀。

台湾四十几年前,也曾经极度贫穷,接受别人的援助包括衣服、食物,今天有能力帮助别人,只是在传递爱心,希望未来利国人民,也能将这份爱心传递下去。

晚间电视新闻播出轮椅捐赠的消息,不知利国人民是否会将台湾看成冤大头?利国之行,让我深深觉得,利国举国上下缺乏国家观念,人人急于自肥,上行下效,如此需索无度,真的是善门难开。

仪式后,受被捐赠的医院邀请,到天主教医院参观,医院里两百多名员工、七位主治医师;妇产科、小儿科、内科一应俱全,内部陈设整洁,管理井然有序。四部发电机日夜发动,供应全院的冷气和照明。西班牙修士认真带领参观和介绍,医院中的设备有超音波诊断及断层扫描等机器,但都已出现故障不堪使用。

台湾农技团在利国

在利比里亚期间,台湾驻利比里亚农技团范植添先生,开车载我到郊区农技团的农场参观。台湾当局为协助利国人民推展小农计划,派驻农技团教导利国人民农耕技术,并协助品种及土壤改良,可谓用心良苦。

范先生带我参观利国的主要经济作物——橡胶。连绵数十公里道路两旁高大的橡胶树林,这可比黄金矿藏更有价值。看着从树干上滴下一滴滴白色乳液,滴在承接的塑料盆里,这么不起眼的一小滴,但在道路旁的大卡车,却一车车地装满从树上收集的乳胶,真可谓“数大便是美,滴水可成金”。

利国道路旁很多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THINK BIG” ,他们只会“THINK BIG”,却不知大是由小累积而成。“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的道理,想必利国人民不曾体会。

备受考验的慈悲心

仪式圆满后,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将搭GH551两点三十分飞科特迪瓦的首都阿比让,再转搭RK855晚上十点三十分班机前往塞内加尔的达喀尔。十一点左右,范植添先生从外面回来,叙说刚刚警察又去找三位从南非来此经商的台商,无非是敲诈勒索。三位台商经常受到警察骚扰,只因利国数月以来政府未发薪水,军警及公务人员都难以维生,所以四处扰民,尤其是外国商人,更是经常受到骚扰。

午餐时,范太太备好素菜,又包了一串素粽,要我带着走。因为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在机上和机场转机的时间相当长,所以素粽可以当便当。几天来在利国受到“大使馆”和农技团的盛情招待,真是感激不尽。

十二点,“大使馆”的彭主事开车来送机,匆匆用完午餐,拎着行李与大众互道珍重,再度踏上旅途。但毕竟是“黑暗大陆”,不仅是人种黑,连社会也黑暗,政治也黑暗,人性更是

黑暗。面对种种的黑暗,很难用文明社会的认知尺度加以衡量和面对(利比里亚已于二○○三年十月十二日与台湾“断交”)。

到了机场,又要面对拥挤、嘈杂、混乱、闷热的场面,就在登机柜台前,挤满了人和行李,真的就是拥挤、嘈杂、混乱、闷热,完全不像人类社会该有的举止和现象,是不该如此形容,但场面确实是如此。

我和彭主事挤在人群中站立了两个小时,毫无往前移动,柜台前的人群,大家都往前挤,彭主事性情好,一声都没吭,我凑近他耳朵说了个故事给他解闷。

话说舍利弗过去世修行时,曾大发菩提心,要广度众生,此心念一发,就有天人化现来考验他。

有一天,舍利弗外出行化时,遇到有人在路旁痛哭流涕,舍利弗好意探询,此一天人化现的路人哭着说:“我母病重,医生说须有修行人的眼睛做药引才能治愈。”舍利弗心想:我正欲广度众生,普利大众,就挖右眼交给路人说:“我是修行人,这颗眼珠就让您带回去治母病。”

此一路人,一看舍利弗取出的是右眼就很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忘了告诉您,医生说是要左眼。”舍利弗一听,只好怪自己鲁莽,未明就理就挖出右眼,所以只好忍痛再挖出左眼给路人。

舍利弗这时已是全盲的状态,却听到此一路人将舍利弗的左眼珠凑近鼻子闻了闻,大吼道:“臭死了,这算是什么修行人的眼珠。”接着将眼珠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践踏。舍利弗面对此情境,感叹众生难度难化,因而退失了菩提心。

说这个故事给彭主事听,也是在自我嘲弄,想想自己发愿到非洲度化众生,几年来,面对更多非理性情境时,不知能否坚持“法化非洲”的心愿?

说完故事,彭主事突然想起了什么,往柜台内挤去,我想他是想到了利用“大使馆”的特权了,规矩排队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果然很快就有了消息,他拿了我的机票、证件和行李很快地完成了手续,但是似乎需要给好几个缠着他的人钱。

彭主事送我到候机楼,我请他先回去,我在候机楼静候飞机就好。彭主事回去不久,就有一个警察跑来找我,问彭主事是否走了,说他刚刚帮彭主事办理登机手续,彭主事没给钱。我不想跟来人纠缠不清,从口袋里掏了五元美金给他,那人就高兴地走了。

在非洲要学会等待

二○○一年一月(摘自慧礼法师手稿)

一日正午时分,在马拉维的街头,一辆箱型九人座公共巴士(迷你巴士)缓缓开来,中午的阳光晒得皮肤发痛,一群人像飞蛾般扑了上去,他们已足足等待了两个小时,二三十人拼命挤进只能承载九人的迷你巴士里。

等车是马拉维当地人生活中的一门功课,迷你巴士是马拉维的一种交通工具,但是没有时刻表,何时发车永远没有个准,当地人只能每天凭运气呆呆地等着,等待是当地人生活中的一门功课。

这些年搭飞机从台北飞南非,一飞就是一万多公里,在机场等待的时间相当长,转机要等,到南非机场上下飞机也要等,来回马拉维更是要等,一切仿佛都在无尽的等待中,而生命也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度过。

有一次,搭马拉维航班飞马拉维,下午一点的飞机,预计在半个小时内会在马拉维南部的布兰太尔降落,再转飞目的地利隆圭,但遇到暴风雨,飞机一直上下晃动,机长向大家报告,机场因雷雨而停电,无法导航,机长自行驾机兜圈子,以目测降落,但飞了几圈找不到跑道,只好放弃降落,改飞其他城市降落。

原本是在布兰太尔转机,再飞目的地,没想到一场暴风雨,竟把我们直接吹到目的地,而且还早到了一小时,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非洲的天气,真是千变万化,冬天清晨温度可以在五到七度,到了中午,太阳可以把人的皮肤晒到发痛。

搭飞机等机,是习以为常、家常便饭的事,到哪儿都要等待,尤其是马拉维的飞机永远是延误迟到的,有时有机票上不了飞机,不知何时启航,只有等啊等的,从一小时到一两天,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还有卖了票,航空公司关门,停止营业的现象,几乎是求偿无门,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过在此次飞行中,倒是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当飞机在天空上乱飞的时候,我在不经意时随口说了一句话︰“希望佛法能提早到马拉维来。”没想到一语成谶,我们也因雷雨提早抵达目的地,还认识了一些弘法上的贵人,而马拉维竟也成为我日后筹建“阿弥陀佛关怀中心”,照顾艾滋孤儿的第一处法缘之地。

这里没有老人

在马拉维期间,每个月,我们都会下乡到邻近部落里发放粮食。一包包的爱心玉米粉,是非洲人的主粮。一个酷热的午后,依序排队来领粮食的人,几乎都是十多岁的小孩,黑黝黝的皮肤,满口白牙,晶莹剔透的双眼中,总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与绝望的神色,他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无所有。

在发放食物的过程中,忽然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位老人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老人在这里几乎是稀有的,因为马拉维人民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七岁。只见这位老人拄着拐杖,体弱无力,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般,我猜他真正年龄也许五十多岁,但是却有七八十岁的外貌。

在中国台湾、在日本,几乎已进入中高龄社会,处处是老人,不但有为老人设想的设施,还有各种福利津贴。唉!地球的两端、不同社会的老人,虽同为老人,但有不同的际遇和不同生命的功课。

不知民生疾苦的统治者

有一次在坦桑尼亚首都,雨后的马路,到处是坑坑洞洞的水洼,开车要左闪右躲,才能避免车轮深陷洞中。而往往在大水洼旁,常会有一群年轻人等在那里,当车子开到水洼旁,他们会好心地引导车子往旁边开,但往往是越指导车就越往水洼里陷落。这时年轻人一涌而现,纷纷帮忙推车。当车子脱困后,这群年轻人就围上来,伸手要钱,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头开始,就是一场有意图的设局事件。

这种经验,在马拉维也碰上好几次。一群小孩伸手讨钱时,表示这是买路钱。意思是他们要补平路面,过路者要付费,如果不付费,小孩子就追着车子狂叫。

坦桑尼亚的乡下,马路更是千疮百孔,每次开车只好减速再减速,我常开玩笑地问当地人︰“你们的总统出门都骑马吗?是不是不用开车?”“呃!总统出门是搭直升飞机的。”他没有意会到我酸溜溜的问话。唉!原来总统是不搭车的,难怪马路破成这个样子,他根本就不知民生疾苦呀!

又有一次,到英属冈比亚去,从机场到首都的路面,简直可以用烂路来形容。人坐在车上,就像历经了一次全身按摩。滚滚沙尘,连马路上都可以卷起千层土来,像进入到沙漠里一般。我随口问了一下当时的李辰雄“大使”,“机场到首都是国家的门面,怎么不修好一点呢?”

李“大使”说︰“这段路越烂,越容易争取到国际经济支持。”我心想︰“马拉维的小孩和坦桑尼亚的年轻人拦路要钱,可不比冈比亚的总统来得高明。”

记得有一次,到利比里亚捐赠轮椅,在机场入境,提领行李时,吵杂混乱拥挤的场面,记忆犹新。出了机场上车,只见路旁的电线杆,一根根直立着,但是却不见电线,据说是在内战中,电线被搜刮盗卖一空。现在内战平息,全国没自来水没照明电,要想恢复电力设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进入首都蒙罗维亚,却发现四处可见的选美广告,随口问司机,“国家这么穷了,还要选美,很奇怪!”司机回答竟然是:“选美是幌子,其实是为总统选妃子而办的。”

马拉维的马路,在弯道路旁边,有像护栏一样的设施,这些护栏以水泥做成立柱,以木头做横杆。曾经我走遍马拉维,发现全国所有护栏的横木,都不见了。听人说,全被拆除当作柴火烧了,一根一根水泥立柱仍然杵在那儿。马拉维的风光是美丽的,浩瀚无际的马拉维湖,湖宽几乎占马拉维的四分之一大,惊涛骇浪,壮观无比。原野上一栋栋泥墙干草屋顶的房子,一扇扇茅草编织的围篱。风光是美丽的,但是老百姓却真的是又穷又苦。

我常想如果统治的人,无法时时谨记着这句“民之所欲,常在我心”,我想老百姓的苦就真的是苦了!

书籍介绍

行脚非洲的和尚爸爸

作者:张融琳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所有追寻梦想或追求修行的人,都应该看看这本书。慧礼法师是个值得大家认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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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马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