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花
和朋友去新疆,傍晚,乘坐一辆破旧的军用越野车,到沙漠深处,去看那株高大的胡杨树。
图片来源:资料图
黄色的沙丘波浪般起伏,一望无垠的荒漠里,酷热正随太阳急剧落去。干涸的塔里木河故道裂开了嘴,几乎寸草不生的河畔,已经干枯了半拉身子的胡杨树,举着苍老的臂膀,独自向天。黄翠相间的叶子间,撒满了雪片一样的花。苍茫旷野,暮风频吹,胡杨树上成千上万茸团般洁白的小花,一簇簇无声辞别枝头,漫天飞舞。准确地说,那不是花,而是像蒲公英一样的种子,从绽开的种荚里,乘着雪白的绒伞,轻扬到滚烫的沙丘上,寻找生存的机会。
夕阳如苍黄的眼,挂在大漠深处,成千上万朵绒伞在它的注视下飘荡。落地的绒伞,逗着风儿,在黄沙堆上,鱼鳞一样在沟壑内外轻盈地、忽左忽右地奔走,景象壮观。
朋友是当地的土著,半个植物学家。他见我痴呆的样子,笑了,问我,没白来吧?
问他,这么干旱的地方,胡杨树的种子怎么能够发芽呢?
朋友说,胡杨的种子其实很脆弱,如果一周内找不到潮湿的地方,它就会枯死。但它也有自己的本领,它能飞走到几十公里乃至上百公里外,如果恰巧碰上干涸的河道里,滚过难得一见的夏季洪水,它就会拼命扎根,两三天内,就能扎入沙地十几米,然后,舒展翠叶,成为一株新的胡杨树,千年屹立。
“两三天内,就能扎入沙地十几米?”我异常惊讶。朋友说,“对呀,河道里的洪水,两三天就会退去,千钧一发啊。你可知,为了追逐迅速退去的水,胡杨树的根茎能深入到什么境地?它和树干的比例,是20比1,露出来的生命,只是冰山一角呢。”
望着眼前这株高大的,迎着落日和荒漠独自挺立的胡杨树,我不禁感动了。这株胡杨树有七层楼那么高,谁能想到,它的根部,竟然像140层楼高的帝国大厦那样伟岸呢?
乘车返回时,回头望望暮色中孤然兀立的胡杨树,思绪如水。我想,胡杨树之所以能在荒漠里奇迹般的生存,是因为它能够接纳干旱、高温、盐碱的现实,在恶劣得难以思议的环境中,满怀热情地向四面八方放开无限的希望,一旦有了机会,就孜孜不倦地把根向下长,才有了沙漠里这一树翠绿,成为沙漠的脊梁,成为人们尊敬的“英雄树”。
我们的生命,何尝不是沙漠里一粒脆弱的种子,就像胡杨树的种子一样,得到人身的机会很少。一次,佛陀沿街乞食后,和阿难坐在树下休息。他指着地上一只忙碌的蚂蚁说,这只蚂蚁,在迦叶佛时代,失去了人身,成了蚂蚁,至今,仍然是蚂蚁。
迦叶佛是贤劫七佛中的第六位,释迦牟尼佛是第七位。按佛教的计年方法,久远得无法想像。可见,人能从六道的生命形态中得到人身,是多么渺茫而又幸运的事情。
然而,多少人却不懂得珍惜这难得的一期生命,在滚滚如荒漠般的欲望里漂泊,欣慕吃喝的快感、醉心于名利的追逐和男女的纠缠,不懂得心无旁骛地把生命深深地扎入善的福田,向上生长,终于,几十年后,淹没在时光编织成的黄沙之中。
作者:地儿 编辑:闫秀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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