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鸿的敦煌:那些人那些事
2009年03月20日 09:46《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 】 【打印共有评论0

敦煌壁画

我只觉得身体也在摇晃不定,像是也随着本子落到崖下。后来,还是我让山顶上的老窦回去取来绳子,把我们一个个拉了上去,才结束一场险情。以后我们做了两个长梯,再也不敢冒险爬陡坡了。

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变得越来越艰苦了。三四个月过去了,但重庆一直没有分文汇来,只好向敦煌县政府借钱度日,债台越筑越高。为了借钱和筹措职工生活用品,为解决工作中的困难等事项,我日夜忙碌。有些事情要进城办理,无论严寒盛暑,或是风沙月夜,我一个人跋涉戈壁,往返城乡,每次五六十里之遥,都搞得精疲力竭,困顿不堪。更使人忧心的是,这个满目疮痍但储满宝藏的石窟,随时会发生危急的警报。昨夜刚发生第458窟唐代彩塑的通心木柱因虫蛀突然倒塌;今天,在检查时又发现第159窟的唐塑天王的右臂又大块脱落下来。警报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我们的一阵艰苦补修劳动。因为这些文物补修工作,不敢轻易委托民工,怕他们搞坏,只好亲自动手。

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困难,是远离社会的孤独寂寞。在这个周围20公里内荒无人烟的戈壁孤洲上,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职工们没有社会活动,没有文体娱乐,没有亲人团聚的天伦之乐。形影相吊的孤独,使职工们常常为等待一个远方熟人的到来,望眼欲穿;为盼望一封来自亲友的书信,长夜不眠。一旦见到熟人或接到书信,真是欢喜若狂。而别的人也往往因此更勾起思乡的忧愁。特别是有点病痛的时候,这种寂寞之感就更显得突出可怕了。记得有一年夏天,一位姓陈的同事,因偶受暑热,发高烧,当我们备了所里唯一的一辆牛车要拉他进城时,他偷偷流着眼泪对照顾他的人说:“我看来不行了,我死了之后,可别把我扔在沙堆中,请你们好好把我埋在泥土里呀!”后来他在医院病愈之后,便坚决辞职回南方去了。

类似的情况,对大家心理影响很大,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天病魔会找到自己头上。的确,如果碰上急性传染病的话,靠这辆老牛车(到县城要6个小时),是很难救急的,那就难逃葬尸沙丘的命运了。在这种低沉的险恶境况下,大家都有一种“但愿生入玉门关”的心情。但对于我这个已下破釜沉舟之心的“敦煌迷”来说,这些并没有使我动摇。记得画家张大千曾来敦煌进行“深山探宝”,临走时,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我们先走了,而你却要在这里无穷无尽地研究保管下去,这是一个长期的……无期徒刑呀!”

“无期徒刑吗?”我虽然顿时袭来一阵苦恼和忧愁,但还是坚定地表示了我的决心。我对他说:“如果认为在敦煌工作是‘徒刑’的话,那么这个无期徒刑我也在所不辞。因为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神圣工作和理想。”

虽然是这样回答了他,并决心经受千难万险也干下去,但眼前的现实实在令人愤慨,一种灰溜溜的不祥预感常常袭上心头,一场更残酷的打击正向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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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书鸿 编辑:闫秀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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