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洲的版图上,中华文明与印度文明是两大文明板块。佛教的融入,让中国文化具备一种开放的心态,全力吸收印度文明的思想养份,打破了狭隘的民族主义。特别是在“东晋十六国”、“北魏南北朝”、“宋辽西夏”以及“蒙元”时期,佛教是多个民族之间互相交流与沟通的桥梁与纽带,促成了一个多元并存的文化体系;在历史上的分裂时期,佛教同时发挥了政治上的融和作用。
中国佛教的这种融合功能,充分表现了佛教作为一种世界宗教的超越性,有助于增进中华民族彼此的认同感。
一、夷夏论与边地意识
大约2500年前,释迦牟尼诞生的时代,是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刚刚经历了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的春秋时代,中国形成了具有强烈文化优越感的民族理论,“夷夏论”。“华夏”民族居住在世界的中央,“夷、戎、蛮、狄”分别居住在世界的东西南北四方。这种地理概念,被称为“四裔五方”的“中国”意识。华夏,是中国的代名词。“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孔子的这句话,成了“夷夏论”的宣言。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遭到了儒家与道家的双重阻力。儒家批评佛教冲击了中国社会既定的伦理秩序,道家道教事实上担心佛教挤占他们的信徒资源。两家都在运用“夷夏论”排斥佛教在中国的传播。《牟子理惑论》里就有“问者”站在儒家的立场上说:
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孟子讥陈相更学许行之术,曰:“吾闻用夏变夷,未闻用夷变夏者也。”吾子弱冠学尧舜周孔之道,而今舍之,更学夷狄之术,不已惑乎?
儒生从小学的是周孔之道,现在却要改学夷狄之术,岂不荒唐?这样的问难,在牟子看来,只是看到了孔孟言论的字面意思,而没有体会他们深层的“大道”,所谓“孔子所言,矫世法矣;孟轲所云,疾专一耳。”其实,牟子认为,学佛并不妨碍尊孔。不过,牟子在辩解时,援引中国传统的星象学说法,北辰在天之中,提出“汉地未必为天中”的观点。这就委婉地挑战了传统的以“四裔五方”的中国意识。在后来的佛教徒中间,这股情绪演变成为一种“边地意识”。
公元266年,曹魏甘露二年,朱士行,中国的第一个和尚,毅然决然,西行求法。从此以后,数以百计的中国和尚,涉流沙,渡鲸波,不远万里,前仆后继。他们有的像玄奘那样沿着沙漠绿洲上的丝绸之路,有的像义净那样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涉重洋,求取真经。在这些求法高僧的心中,印度才是世界的中心,而华夏不过是未开化的“边地”。这种边地意识,促使中国人放眼看世界,放弃单纯的文化优越感,突破狭隘的民族主义。没有这样的突破,中国文化就很难形成“儒释道”三足鼎立的结构。
儒家文化虽有“夷夏论”,但是,中国文化向来就有提倡“和而不同”的传统,强调“和为贵”,这使华夏民族能够不断地包容其他的民族或文化。边地意识的出现,一方面是在挑战传统的夷夏论,另一方面,也是中国文化和谐思想的具体表现。以汉传佛教来说,既保存了印度佛教的根本大义,又能结合中国社会的具体情况,在坚持佛家理想的同时,配合实践儒家的伦理秩序。中国佛教之所以能有自己的独立品格,这与历代高僧的努力有关,更与他们的边地意识有关。
作者:李四龙 编辑:王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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