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历朝帝主、历代侯王生时七重殿阙高居，一旦无常来到也只是一袭飘游的孤魂；一介才子，生时探花足步文林，一旦黄土盖文章，十载辛苦对自己来说也是空忙一场；美女佳人生时胭脂画面争妍，一旦绿杨苔草骷髅寒，哪里还有颜如玉？而饥寒丐者，刑戮囚人，也不过秋风黄叶乱鸦飞，同为孤魂谈不上贵贱高低了。在焰口、水陆面前大家有缘有分，法王座上也都无私无偏。六道众生都有上莲池彼岸的机会与条件的。

生死是人生大事。人们常说名、利、地位是身外之物，要看得淡一点，言下之意对这个“身”还是重视的。“吾之有患是为有身”，身便是烦恼之源。这个身最大的问题自然是生死。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尽管实证科学早已回答了作为肉身的来龙去脉，但因为这个身尚有精神，这一个神字就有了许多思索。不论是生的渴望，死的恐惧，是贪生怕死，还是视死如归，都包含着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要干什么？这三个根本的问题，绝不是简单说肉身。

水陆画反映了人对于生死的看法。水陆两界仙与鬼在水陆道场上接受施食，除了“诸仙致食于流水，鬼致食于净地（陆）”以外并无区别。所以水陆画上至佛、菩萨，下至忠臣、节妇一律召请前来。在水陆法会上“皈依佛永不退道心，授法印而斋成正觉”。我以为对于宗教画首先要从宗教的认识上去看。不论是丛林中高手所绘的水陆画，还是民间一般人所绘的，在这一点上是共通的。不理解宗教的内涵，只从绘画艺术的角度去分析是无法得到真髓的。

站在画前，我受到的震撼绝不是“美”。朋友与我同感的不协调，也并非艺术风格上的差异。关键在于一种难以言传的气氛。在于人们对生死、对天堂、地狱的种种心灵活动，是人在生死问题上不能了脱前的烦恼与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