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金科：法门寺唐代地宫的大日金轮

编者按：2013年11月1日至3日，云南省佛教协会与大理崇圣寺联合举办2013崇圣论坛，全国著名佛教文化专家、大德高僧发表真知灼见，共论云南佛教在中国国际文化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陕西省佛教学会西安佛教研究中心研究员韩金科发表了题为《法门寺唐代地宫的大日金轮》的主题演讲，论文全文如下：

1987年4月3日，法门寺唐代地宫面世，5月5日（农历4月8佛诞日）凌晨二时，地宫后室中央八重宝函经一重一重启到最后，佛祖释迦牟尼真身指骨舍利淹没1113年之后显现于世，引起海内外极大关注，佛教佛学界为此而振奋。在佛祖灵异瑞像的光环中，八重宝函的组合和其各重唐密法义，经多年研究，也逐步显现。现就第四重宝函背后的唐密大日金轮的显现及其法义，提出初步认识，以求与大理佛教密宗相关内容相对应，同时求教于方家。

一、关于八重宝函

第一枚佛指舍利安置于地宫后室，于唐懿宗供奉的八重宝函之内，八重宝函放置在后室北壁正中位，合乎释迦涅槃及北方不空成就佛的方位。宝函外用红锦包裹，除最外一层银棱檀香木函山土时已残坏外，其余七层保存完好。八函均为盝顶方体，外有銊钺链锁匙，八重叠合套装，内金函三层，银函三层，珷玞石函一层，檀香木函一层。

八重宝函的最外层即第八重（从里向外数）是银棱盝顶墨漆宝函。外壁以减地浮雕描金加彩的手法，雕刻有阿弥陀佛极乐世界图、释迦牟尼佛说法图和礼佛图等。

其余七重宝函由外到内分别为：

第七重——鎏金四天王盝顶银宝函。

第六重——素面盝顶银宝函。

第五重——鎏金如来坐佛说法盝顶银宝函。

第四重——鎏金六臂如意轮观音纯金宝函。

第三重——金筐宝细珍珠装盝顶纯金宝函。

第二重——金筐宝细珍珠装盝顶珷玞石宝函。

第一重——宝珠顶单杓檐四门纯金塔。金塔塔基正中立焊一银柱，第一枚佛指舍利即套置其上。

以上八重宝函。第四、五、七、八重宝函，均有造像，除第八重宝函需待修复方便考证研究外，其第四、五、七重均系唐密曼荼罗造像。现就第四重宝函的四面曼荼罗造像逐面加以说明。

八重宝函，核心是第一枚佛指舍利，由内而外，重重曼荼罗围绕。第四重是六臂如意轮观音曼、药师曼、大日金轮曼、释迦金轮曼及双凤吉祥图。其中如意轮曼表莲花部、药师曼表金刚部、大日金轮曼与释迦金轮表佛部。虽非完整的胎藏界曼荼罗，却将胎曼主要佛、金、莲三部功能充分显现，可说是变相胎曼，而与五重宝函之金曼相应，相虽常隐用则常布。其第五重是释迦说法曼、大日如来说法曼、文珠说法曼、普贤说法曼、金轮说法图。其作用与胎曼中的释迦院相当，为第四重之延伸。其第六重素面银函，用于区分第四、五重出世法之佛菩萨曼荼罗与第七重世法之诸天曼茶罗。素面表界分清净，亦于空界之义。八重宝函与五重宝函，显示了法报应三身同动之法义，显示了大日如来理智二法身，由身受用而受用变化身之圆满法义，反映出一个大法界之总体，既通远量佛身，复通无边国土，一多相容，具足无礙，重重玄机，法义深妙。其生生不息之至尊性，既透徹寰宇而万德庄严。其层层摄受之加持力复弥纶三世而一昧瑜伽，使人类本具而潜伏不彰之机能，隨菩提而渐显，俾众生无我而服务人群之功德，依法性而俱增，如此法宝，造福人类，永垂不朽，万古常青。

八重宝函上放置一尊鎏金菩萨，左手作托物势，举平至胸，右手施无畏印，顶上螺髻高耸，似药师如来像。其放置八重宝函上，显示加持“圣躬安绥，圣寿万春，圣枝万叶”之意而与捧真身菩萨之祈愿相同，其莲座式一如捧真身菩萨，为金胎合曼之做法。但因体积太小，不便雕塑，仅书莲瓣线条以示其意。有说此尊宝冠上未顶化佛，而手印为释迦说法印，显然是与释迦同体的胎大日。且捧真身菩萨腹下錾刻中臺八叶种子，惟中间胎大日种子因无地可刻，可能一示于捧真身菩萨所顶化佛，一则以此鎏金菩萨表胎大日以示之。

二、关于大日金轮

第四重宝函的后面造像为唐密大日金轮曼荼罗，正面主尊如来形，戴宝冠，披袈裟，有头光、身光，光中流出众多金轮，双手智拳印，跏趺坐七狮子座（狮子只现三头，另四头隐而未现）。此即唐密大日金轮佛顶造像。

主尊左右各四尊，前二尊单腿胡跪，有头光、身光，坐莲座，双手托盘，盘供宝珠，面向主尊：次二尊明王，合掌侍立。后四尊菩萨头光，合掌站立，面向主尊。整个画面背后是菩提宝树。此即唐密大日金轮曼荼罗诸尊造像。

宝函图像大日金轮佛面，戴金宝冠，轮鬘为饰，结智拳印，日轮白莲，坐七狮子座（宝际七狮，只现三狮），遍身光明炽盛，从光中流金轮。主尊后左右各四尊，二四得八，表八大菩萨。二尊明王表八大明王，前二供养菩萨，盘中捧宝，即表七宝。

此主尊大日经轮与金界大日如来相同。惟其身光线条硬直，威力炽盛，应是日轮的表示，与大日如来较柔和的月轮不同。且头戴金刚宝冠，别于大日如来之五佛宝冠。可知此两尊皆是与大日如来同体之大日金轮。如此则这八重宝函，当以大日金轮为最高主持者。大日金轮和大日如来的法理不同，大日如来月轮表智，大日金轮日轮表慧。日轮威力强，表功德盛；其行度速，表成就疾。一般来说，大日如来之德在“放”，将其功德全部开显而成曼荼罗，遍周法界。大日金轮之德在“收”。此尊一现，则一切性相都被敛入涅槃，诸圣众都隐没，其功德皆收归此一尊。当年，释迦佛在菩提场曾一演此法，场内观音与金剐手两大菩萨皆闷绝僻地；其他外金刚部诸尊，皆呆若木鸡，手上金刚杵堕地亦不自知。所以在此尊主持下。金胎两界曼荼罗皆隐，这也与设置秘龛隐起金曼有关。另一方面，此尊又有断坏他法，助成我法之作用。因此收起内境，自然转而向外，则由自受用转成他受用，以度地上菩萨，使十地菩萨皆得感见本尊“常乐我净”之庄严净土。胎藏界本是大日如来他受用身曼荼罗，其目标主要在度地上菩萨证理法身或大菩萨位。但在大曰金轮影响下，亦当隐而不彰，然以金轮作为助缘，却可助他尊之法迅速成就。若此，其化度力用，当比胎曼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正是法门寺地官后室之八重宝函，不用大日如来而用大日金轮之精妙所在。

三、法门寺地宫大日金轮曼荼罗法理

第四重宝函安奉大日金轮。这就表明，此乃以大日金轮为主体的法界。此尊作用与大日如来不同，大日如来在“放”，将所证功德全部开放而成曼荼罗，以自受用。大日金轮在“收”。将一切法性，皆敛入涅槃，所以此尊一现，则诸尊、两部曼荼罗皆隐。这是一字金轮法理，也是五重宝函之金刚界曼荼罗亦必隐于后墙壁下的原因。据密教经轨解释，一字金轮佛顶，是指一字顶轮、一字金轮王、金轮佛顶王，亦即以一字为真言的佛顶。此一字中摄无量秘法，速疾成就功德超诸余法，摧破恶业力用胜诸佛故。得惟佛一体胜绝不共一字名。金轮指最尊的德轮王。世间四轮王即铁轮王、铜轮王、银轮王、金轮王，其中，以金轮王为最尊最胜，此尊在于诸佛中亦为最胜。佛顶者，如来无见顶相之功德，即诸佛众德之顶。

在日本东密，金轮曼荼罗是为了增福延寿，岁末修法，或为消除天灾地妖而修的，它有两种：第一种是根据不空译《一字顶轮王念诵仪轨》而画的曼荼罗。其经文说相如下：“想一字顶轮成本尊，坐八叶莲花，于一一叶上想七宝，惟当前莲华叶上想佛眼尊。”第二种是根据不空译《金刚顶经一字顶轮王瑜伽一切时处念诵成佛仪轨》而书的曼荼罗。其经文说相如下：“心中日轮脐，现一字金色，舌端亦如是，则是安为轮，其轮为转轮，加持色金容，借七珍围绕。宝轮宝在前，余宝右旋置，珠宝与无量摩尼众围绕。次宝女亦与无边彩女俱，马宝及象宝，主库藏神宝，各领自眷属，无量众侍立。兵宝持金刚，无能胜无师。佛眼如来母，共宝居八方，如世金轮王，具七宝眷属。如来顶轮王，以佛无上宝，为眷属围绕。”

密教佛顶部以大佛顶部摄一切佛顶，因大佛顶摄十分佛刹土微尘数诸佛为八种佛顶，此八佛顶独摄一尊，名摄一切佛顶，所以大佛顶是诸佛顶之总名。顶是尊胜义，最在身上也，也是佛的十八不共法的别名。金轮佛顶与大佛顶同体，所以《大妙甘露经》说，大佛顶名最胜金轮佛顶。

然《菩提场经》云：“大日金轮能促成我法”所以复集释迦表佛部，药师东方佛表金刚部，六臂如意轮观音表莲花部。这是以大日金轮泯胎曼之相，而发胎曼佛莲舍三部大用之唐密精妙手眼。所以可以说，地官能有无表相之胎藏界曼荼罗，但和金刚界曼荼罗（五重宝函）一样，都是相虽常隐，而用则常存。况以六臂如意观音居前面，正表六道同度之大用。又此宝函之第五重前面为释迦牟尼如来说法（右手说法印）像。后面为大日金轮。左、右两面是普贤和文殊菩萨，皆僮仆如云。这应该是第四重的延展，相当于胎藏界曼荼罗中释迦院之用。如此，后室五重和八重宝函，显示了法报应三身同动之法理；显示了大日如来理智二法身，由自受用而他受用而应化身之完整法理。这种以简寓繁，以隐表存之唐密之精妙手眼，真是旷古烁今，无与伦比。令人赞仰至极。

法门寺地宫唐密曼荼罗是非常精妙的曼荼罗。其设计之精细、布置之巧妙，皆臻其极。非即身成佛之金刚普门传灯阿阉黎，不能有此智慧。其中法理，也非一般人所易理解。

至于地宫内坛作法，虽未见记录，然考其情况：因择地、掘地、治地程序，已经数次整理，不必再行施工。又地富狭小，最宜水坛作法，可从塔底地面加持直透地心，然后平正地富内地，洒以法水，香泥涂地，在其上安置宝函曼荼罗，即成坛法。于八重宝函下，还敷平正光洁石板。宝函前又置纯金钵盂、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香炉，炉顶有香熏烟炱，炉前有香案，案上有炉台、食具、手炉、阏伽瓶……等不但表现地宫的坛场，而且反映在地富曾作过盛大的佛事。以供养曼荼罗和佛舍利，所以地官后室是唐密金胎相合的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