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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元:紫柏大师晚节 一死从容殉大伦

2013年10月16日 14:16
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作者:王启元

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王启元教授(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李保华)

编者按:北京做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其佛教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代,都有着百世不替的辉煌和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明代的北京,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并存,僧人讲经说法风气较浓,是当时的中国佛教的中心。开展明代北京佛教学术研讨会,不仅有其学术价值,可以进一步揭示明代佛教和明代社会发展的脉络,从而深化对中国古代佛教史的研究,以及对中国古代佛教有一个客观的理解和定位。2013年10月12日,由北京佛教文化研究所、清华大学哲学系、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系、何创时书法艺术基金会共同主办的“明代北京佛教学术研讨会”在北京什刹海书院隆重开幕。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王启元教授发表了题为《紫柏大师晚节与万历间佛教的生存空间》,论文试以紫柏和尚晚节谈起,以窥晚明佛教与世俗、政治的关系。论文节选如下:

紫柏一生著述,在其身后汇集为“紫柏尊者全集”与“别集”入藏,是为研究紫柏生平的第一手资料,《全集》卷首及《别集》附录,各收一片综括紫柏生平的长文:全集卷首为晚明四大师之一、紫柏生前老友的憨山德清所作《径山达观可禅师塔铭》;“别集”附录为私淑紫柏的宁波人陆符所作传文,陆传并收入黄宗羲所编《明文海》。陆符自述据憨山塔铭整理,且陆为晚辈,亦非紫柏生前所至亲密者,其述紫柏晚节诸段,详实已逊憨山;更兼憨山之造塔铭,已有颠倒错乱、移花接木之笔,需要缜密辩证,方可视为信史。

兹欲先廓清紫柏晚年之轨迹,及其晚节所包含的区间。紫柏生平研究,国内外已广有研究,台湾范佳玲博士用力最为勤,然其《紫柏大师生平及其思想硏究》一书对紫柏思想讨论甚精,生平却多有可商榷之处;国内学者中,戴继诚曾编《紫柏大师简谱》亦有筚路蓝缕之功,为本研究所重。然叙述紫柏生平,需对紫柏一生追求有所交代,在此种理想之下,紫柏一生方可分为若干段来讨论。

紫柏作为僧中领袖,代表晚明以来积极改革,推进各阶层僧俗交流的一派方外人士。此一僧人群体,学术信仰上背离明代以来禅宗没落空洞之法,而推崇相宗义学,尚文字般若,兼采儒、道经典;交游则上至禁宫、公卿,下至山人、走卒,尤其与当日第一流的知识分子相与结合,注疏经典,唱和诗歌,共引晚明佛教大盛。于晚明时方外如憨山德清、雪浪洪恩及早期之云栖祩宏等高僧,为其义学改革僧侣同仁,人才之盛,可肩比唐宋佛法昌隆之代。紫柏一生行迹,也是为此种振兴大法之目的,云游说法、结交权贵而为。明乎此,则紫柏一生,可由其此理想追求的实现程度来划分。观紫柏一生中最光辉之时,为其盛年时奔走雕开方册大藏事迹,所历时间,自万历十四年(1586)春至万历二十年(1592)夏。当是时,紫柏、道开师徒为此大藏事业,奔走南北东西,广结善缘,上至中宫,下至东南、三晋信徒,无不对其顶礼膜拜,五台经场亦已施刻多部经藏,且校讹精良。直至万历二十年,奉佛大檀越、吏部尚书陆光祖入阁未果而被罢黜,京中佛教失去最大靠山;是年夏天紫柏、憨山为此齐聚京郊,然最终入秋后,五台山经场停顿。即便次年南迁径山后,一直难回当日盛况。万历二十年时,紫柏刚好五十岁;直至癸巳冤案,紫柏殒命狱中,时六十一岁。此十余年中,紫柏亦经历多重变故,努力走出人生低谷,意欲重回政治中心;某种意义上,最终也得偿所愿,圆寂京师后,被塑造成一代宗教领袖。自万历二十年,至万历三十一年,则为本文所欲讨论之紫柏晚节的区间,此时间内的紫柏种种努力,而求重振佛法者,是为本文所关注之重,试请论之。

紫柏在五十岁失意后,动身回南,在路上度其关门弟子法铠,为其筹划径山经场事宜。《憨山老人梦游集》卷第二十九《径山化城寺澹居铠公塔铭》载:“癸巳(1593),(达观)游皖城……师登马祖庵,公(法铠)偕阮公自华至,是夜师梦披白铠人侍其侧,及公至,着白衣恳求剃度,师许之,因命今名。剃发授具戒,时年三十有三……公生于嘉靖辛酉三月二十一日。世寿六十有一。僧腊二十有八。”

据法铠年岁推算,其剃度即在紫柏游马祖庵之年,即万历二十一年癸巳;而皖公山马祖庵,紫柏当年结夏所在,皖城当今日怀宁潜山一带。此时间,紫柏除得度关门弟子外,另有一封作于当时之书信值得关注,可窥知其晚年心境。查《紫柏别集》卷三与冯开之(梦祯)共十六首之一:

(1)道人持钵诸方,三十六年矣。始行脚时,绝勿晓世情,利害在前,初不入胸,且不知渠是何物,故日用超放快活处有余。自行脚久历境缘,逆顺种种变怪:驾无为有,化有为无,理道捺过,率横以私情,惟快业识,不顾将来,结何果子。此辈出之法门外,犹不足骇,出之法门宁不恐怖。古人每云:“生平无限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大都世中不可意事。譬如火空王三昧,譬如水,以水救火,吾如来深慈也。今此辈直以水中生火,焚烧善类,使玉石不分。

(2)是等情状,于吉祥静海,虽辱惠顾,竟不一言者,恐波及先生耳。兹复提起,非但贫道要十分护念,在先生亦当十分痛密,则将来受患犹轻,不然临时悔之晚矣。又诸郎尚未知经远之计,朋友交接,苟非惧天理,识因果者,断不可轻容相处。若于此,为父者不能以深慈妙严,使子女辈随量成器,则莫若不生,生而复怕,费心调获则不仁甚矣。惟愿不以深慈刺情不快,即于不快时,痛猛悲泣一上,则道人承惠多矣。

(3)盖先生担子渐重,海内金汤寥寥,台老又老,唐一所、董玄宰辈,得一纱帽盖头,惟快情恣识,逞其素所不逞,宁暇及此。赵定老近有信占;宇泰、中甫,当委曲时警策之。道人结夏皖山三祖寺之马祖庵,彼中山水奇旷,天目当兄之,但不得与先生共耳。

观此信末所作露地点窥测时间,即为度法铠之时。冯梦祯字开之,号具区,又号真实居士,浙江秀水人,紫柏最忠诚的弟子之一。此时大藏经期场被迫南迁,紫柏南游至江淮,为其人生之一大低谷,直至六年后之二十七年己亥,紫柏才因议罢矿税复还京师、于狱中为吴宝秀说偈,才重新回到中央政治的视线中。观此函为最为知心之弟子所作,其中所透露可还原一代高僧之愤懑与无奈。段(1)有回顾自己生平所历,感叹“逆顺种种变怪”,如“驾无为有,化有为无,理道捺过,率横以私情,惟快业识,不顾将来”等等,窃为此中不快,皆与最近之刻经事件有关,所引王维《叹白发》名句,亦是此意。紫柏遭遇人事掣肘之变,而怒火无处排遣,遂向弟子吐露,则为极自然之事,然细简紫柏文意尚不知所指,或能从段(2)中窥得一二。

段(2)中“非但贫道要十分护念,在先生亦当十分痛密”,则事关冯梦祯者,当以维护经场为最大,然行文亦似欲冯氏先顾及家中诸子前程,“诸郎尚未知经远之计”,后方可用心经场。“惟愿不以深慈刺情不快”一句,初时殊难解,恐为冯梦祯长期护持经场,似曾遭友朋甚至家中后辈反对,紫柏遂出此语。然紫柏于冯氏之期许,终为弟子中所最高者,观段(3)便知。

段(3)中,台老为陆光祖;一所当作抑所,唐文献号;董玄宰,其昌;赵定老为赵用贤,宇泰、中甫即王肯堂与于玉立,皆为护持佛法之江南士大夫,亦多近东林清流之辈。时近万历中期,而曾经诸位大檀越,多有让紫柏失望者,若唐文献、董玄宰者,“得一纱帽盖头,惟快情恣识”,此类评价可谓刻薄,非于其身后而见于私人书信不能知,则段(1)紫柏心恨之人,或为唐、董之类曾经护法,为于重要关头袖手旁观者,或即如段(2)中遭遇家人顾虑、反对者,总之“海内金汤寥寥”,台老陆光祖之后,护持佛法者渐少,遂忠诚若冯梦祯则尤为可贵。

五台经场四年而返,出去动荡时局及成本核算等因素外,亦有护法大士失势等各重原因;然南迁之后,经场未入所预期之蒸蒸日上,而愈加趋于塞阻规模萎缩,其中最重要之原因即在,原实际经场总裁密藏道开隐去,不知所终,群龙无首。道开隐去线索甚稀,兹当另撰文论之。然仅知二大弟子道开、幻予离开之后,径山大藏经场基本限于停顿,紫柏正游于江左,无暇顾及,直至万历二十九年辛丑,紫柏派再传弟子念云兴勤南来主持经场,此时已是紫柏暮年。

回到万历二十二年,紫柏游云间、庐山等地。是年冬憨山德清入京,为慈圣皇太后五十岁做寿,说戒于慈寿寺,后因“度太后”之举,于次年二十三年春下狱。憨山下狱后,紫柏此年初虽尚在庐山养病,闻之南遣,遂沿运河南北往来,奔走京城、聊城等地,终与之会于南京江面。明代高僧下狱,自嘉靖末遍融真圆入狱,至此时之憨山,已数十年未遇,兹可视为僧人势力遭到警告的表征,然紫柏不避嫌疑,高调为法友奔走,其卓然气魄胆识可知。

此后数年,憨山贬在南粤,紫柏游于两江,京中佛教逐渐有式微之感;再后京畿起征矿税,朝中又现“忧危竑议”案,紫柏似皆远其事端,直至南康吴秀宝案发,紫柏匆匆北行,已是神宗征矿税两年以后的事了。然紫柏晚节,毕竟因矿税而一变,最终导致其“一死从容殉大伦”。

[责任编辑:印媛] 标签:紫柏 憨山 德清 法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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