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阿来：要动态全面地看待藏族文化

8月9日上午，四川省作协主席、《尘埃落定》作者阿来在成都召开的“中华文化与佛教”研讨会上发表主旨演讲。（图片来源：凤凰佛教 摄影：妙传）

其次，还有一个外部世界对藏文化的认知问题。

我注意到国际上关于藏文化的认识有两个阶段。一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

在之前，西方人总是千方百计要进入封闭的西藏一探究竟，但总是被阻止，被驱逐，历史上还曾发生过当地有地位的僧人因为接待了外国探险者而被西藏地方政府处以死刑的例子。1904年，英国殖民者荣赫鹏带领军队侵入西藏。西藏军、僧、民在隆吐，在江孜等地，付出重大惨烈的牺牲，仍然不能用原始装备与落后的战术阻挡装备精良战术先进的英国军队，致使他们长驱直入到达拉萨。从此，西藏开始被迫开放，使得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进入藏区进行社会、历史、宗教等方面的研究考察。应该说，那时，他们对西藏的表达还是相当学术，比较客观的。一方面，他们对这个生活在如此困难的自然环境中的民族的坚韧表达了充分的尊重，同时，也对青藏高原上这个民族落后的生产方式与社会组织形态有真实的描述。比如，意大利人图齐的《西藏画卷》。比如瑞士人泰勒的《发现西藏》。比如上世纪二十年代曾在康定居住过的英国人孔贝的《藏人言藏：孔贝康藏见闻录》等等。

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藏区建政后，西方便兴起另一种写作风潮。这种风潮就是脱离开藏区，脱离开藏区文化的实际面貌来描绘藏区。虽然这个时代，还有戈尔斯坦这样的西方人写出了《喇嘛王国覆灭记》这样负责任的作品，但更多的作品其基本方法就是无原则的美化。将藏区描绘成一个遗世独立的香格里拉。一个满布精神上师的理想国度。今天的中国消费主义文化盛行，这种把复杂的藏区文化单纯宗教化浪漫化的风气，也越来越多影响到我们本国的人群。我们正有越来越多的人，用猎奇的，不切实际的方式来看待西藏。这些趋向，都是值得我们加以充分关切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也正在按照这种并不正常的认知在重新构造藏文化。

这是我要讲的第一个方面，即，对一个文化的考察，包括对藏文化的考察，要将其看成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静止的存在。世界在前进，任何文化都无法静止不动，而使自己自外于这个世界。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存在，包括文化的存在都有其深远的历史因由，用佛教的话语说，这也是一种因果的链条，有了历史的眼光，我们就知道，任何事物，包括文化都是处在变化之中的，世界上没有从来不变的文化。以保护文化为号召而反对变化，抗拒变化，从根本上说是违背历史规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