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泉:批判与适应 试论“人间佛教”的三个层面
2009年11月05日 15:08慧海佛教资源库 】 【打印共有评论0

三、在学术研究中行菩萨道

圣严法师称印顺法师是为佛教在现代社会指出方向原则的思想家,即为了正法住世,进行正本清源、辟邪显正的思想批判。“可惜他自己没有建立僧团,也未真的依据印度律制的精神原则,设计出一套比较可以适应于现代社会的僧团制度来。单从这一点看印顺长老,倒颇近于只会看病而拙于治病的学者风貌了。”对此,印顺法师自己也讲得很清楚,他列举了自己与作为宗教领袖的太虚大师的四条不同之处:

一、大师的伟大是峰峦万状,而自己只能是孤峰独拔。

二、大师长于融贯,对有些问题“点到为止”,不要说得太清楚;而自己却偏于辨异,总觉得还是说得明白些好。

三、大师说“人生佛教”,一般专重死与鬼,特提示人生佛教以为对治;而自己说“人间佛教”,佛法以人为本,也不应天化、神化。不是鬼教,不是(天)神教,非鬼化非神化的人间佛教,才能阐明佛法的真意义。

四、大师以“真常唯心系”为大乘根本,所以说早于龙树、无着;而自己则认为在佛教历史上,“真常唯心系”是迟一些的。而且自己世界性的倾向更多一些,不为民族情感所拘蔽,因此不会尊重受“怪力乱神”、“索隐行怪”等后期印度佛教所影响的中国传统佛教。

印顺法师半个多世纪进行的思想批判,源于“任重致远”的菩萨精神。“察思想之所自来,动机之所出,于身心国家实益之所在,不为华饰之辩论所蒙,愿本此意以治印度之佛教。”印顺法师把他特别推崇的龙树革新僧团的菩萨精神,贯注在全部学术研究过程中:

1。 三乘同入无余涅盘而发菩提心,其精神为“忘己为人”。

2。 抑他力为卑怯,“自力不由他”,其精神为“尽其在我”。

3。 三阿僧祇劫有限有量,其精神为“任重致远”。

学术与宗教,本质上都是理想主义的。针对“理想与现实的差异”,印顺法师指出自己从不指望写一本书就想让台湾(或他处)佛教界广为接受。他引述自己自传性的文章《游心法海六十年》说:“出家以来,多少感觉到,现实佛教界的问题,根本是思想问题。我不像虚大师那样,提出教理革命,却愿意多多理解教理,对佛教思想起一点澄清作用。”在文章最后,印顺法师不无感伤地说:“我只是默默的为佛法而研究,为佛法而写作,尽一分自己所能尽的义务。我从经论所得到的,写出来提供于教界,我想多少会引起些启发与影响的。不过,也许我是一位在冰雪大地撒种的愚痴汉!”在冰雪大地上撒种,学术研究就具有悲壮的尽未来际的菩萨精神。

诚然,佛教能够存在于世间的根据,是它不共世间、向内诉求的内证法门。但佛教能在世间发展的条件,离不开在社会和文化层圈摄受大众。笔者曾经提出“三王主义”和“苹果说”,以说明世、出世间法的相互制衡和相即不二的辩证关系。就社会而言,有政治(人王)、宗教(法王)、学术(素王) 三极;就宗教而言,有信仰(果核)、社会(果肉)、文化(果皮)三层圈。人王掌控、规范着整个世俗社会的政治、经济运作,至于政经活动中产生的问题,则需要代表着超越精神世界的法王来引导和净化;而宗教活动中的乱象,不仅需要政府依法治理,也需要学者理性的监控。就个人而言,毕生的精力可以或偏重于修行,或侧重于社会慈善事业,或致力于文化学术事业,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皆通向解脱道。

印顺法师的致力重点在于学术研究。但他对中国佛教的“启发与影响”,却贯通于信仰、社会和文化三大层圈。印顺法师的道路,固然不能涵盖佛教的全部,但他不妥协的批判精神,为佛教在新世纪的发展,开出了理性之路。当前在受印顺法师法乳深恩的年青一代佛教徒中,向修证核心复归的言论和实践,亦反映了在政治、宗教、学术三极关系中,重树佛教主体性的社会诉求。印顺法师可谓佛教界的“素王”,在重塑佛教的宗教品格和修证精神的进程中,佛教知识分子独立不倚的诚实研究,将会对佛教教团的发展,起到一种类似民主政治的监督和制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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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雷泉   编辑: 邢彦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