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耀：古代求法僧靠季风西行 出国要先学外语

编者按：2015年9月15日，由广州市佛教协会主办，广州大佛寺承办的“海上丝路佛教与文化之行”正式启程，这是中国佛教界首次大规模重走海上丝路的世纪之举。近日，凤凰佛教专访了华南农业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何方耀，何方耀在专访中为我们描述了海上丝路的形历史渊源，以及古代求法僧万里征帆九死一生的动人故事。采访文字编辑如下：

海上丝绸之路

何方耀：古代求法僧靠季风西行 出国要先学外语

海上丝绸之路提法并不严谨

我的导师（蔡鸿生教授）就是这个观点，他从来不称海上丝绸之路，中山大学的老师一般都称为南海道或者广州通海夷道，就是认为我们不能用今天称呼来说历史上有这样一个东西，历史上称广州到印度这条路最早叫南海道，唐代的时候称这条路为广州通海夷道。一般就称为南海道，这条路上丝绸是很少的，当年丝绸是不准运出去的，是禁运的物品，所以说丝绸之路实际上是有点不恰当的、，所以中山大学老师就持这个观点，持这个观点尤其由我的导师为主。

2200年前，海上丝绸之路已经正式开通

南海道上贸易通道在中国正史上正式记载开通到印度去，是在我们国家西汉时期的汉武帝。汉史的来源是一本叫《后汉书》之中的《地理志》上，当时记载汉武帝派出黄门，黄门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太监，就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带了黄金也带了一些丝绸，他们当时叫缯，一个绞丝旁一个曾经的曾。缯，这些东西然后到印度的地区贸易，但是当时的贸易不是说从中国一直开到印度去，是辗转换船，当时是从广东的徐闻，从广东的徐闻和合浦这些地方出发。

徐闻那个地方还有，那个地方还开过一次大型的学术会议，2002年的时候。汉武帝的贸易商队经过越南，经过印度尼西亚，印度尼西亚当时不叫印度尼西亚，汉以前叫做室利佛逝，经过马六甲海峡，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换一次船，换7、8次船，最后到达斯里兰卡。然后又回来。也就是说，在汉武帝的时候中国人已经通过这条航道辗转换船到了印度，到了斯里兰卡，这条航道算是开通了。

汉武帝那是什么时候，公元前二世纪，也就说2200年前，我们今天所说的海上丝绸之路就已经正式开通了。这个正式开通就说政府官方已经承认这条路了，在此之前是不是有海上贸易，肯定是有的，最早肯定是先有民间的，再有官方承认这条路，就像我们联产承包责任制，先有凤阳他们那里的人搞承包，然后官方再承认，历代都是这样。

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东方始发港

从汉武帝到现在2200年，佛教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大概就是在三国的时候，或者在东汉的晚期沿着这条路传进中国来的，最早他们上岸是在越南的河内，当时叫交趾（中国古代地名，地域及其文化遗迹位于今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北部），那时候还没有广州，没成立这样一个州，当时的交州，它的首府设在交趾，这个首府在哪？就是越南的河内，它的遗址在河内的北边（叫龙编的地方），广州都属于这个地方管，所以当时就从那里出发的人比较多，或者上来的人比较多，其中一个很有名的和尚，印度的叫做耆域，耆是一个老人的老下面加个日，几月几日日，域是西域这个域字，就是从交趾上来的，大概在什么时候呢？大概就在东汉的末年，他从这个地方上岸了，后来又到徐闻，大概是到了广州跟交州分治之后，广州是什么时候成立的？是东吴的时候，就是三国的时候，把交州一分为二，分为广州和交州，那交州州治，就首府，就设在今天的越南河内的北边，即交趾，广州首府设在我们今天的广州，这个时候到中国来印度的和尚大多数就从广州上岸的，从此以后广州就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海上丝绸之路的东方始发港。

古代求法僧靠季风西行，出国要先学外语

到中国的这些和尚记载着什么地方呢？古代和尚们都要写他们的传记，这叫高僧传，高僧传历代都有写，最早的是在宋南北朝时期梁代一个叫慧皎的写了一本《高僧传》，这些高僧传就记载了从西天来的所有和尚，包括从海路来的，比如我们最熟悉就是达摩祖师，达摩祖师也是从海上来的，都是靠帆船，帆船是靠什么呢？靠季风。假如说你这趟没有直接到印度，而是到印度尼西亚，你要在这停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停呢？要学外语，今天我们出国都要学外语，那个时候的和尚们和求法僧人们也是要学外语的，外语学什么外语？学印度的语言。

印度的语言当时叫梵语，梵语现在印度人也不讲了，是古代印度语言，在中国境内要学，在广州有两个地点是学梵语的中心，一个是我们广州，以光孝寺为主，二个是罗浮山，这个罗浮山当年有很多印度僧人在那里，那里也是一个学外语的中心，在中国学毕竟还是在国内学，到国外再去进修一下，在哪里？就是今天的印度尼西亚，很多中国和尚到那等半年时间或者等一年时间学语言，就坐船去，冬天坐船到了印度尼西亚就停下来，要停一年半载，语言学的差不多了，再坐船到印度去。所以有时候船如果不顺利到那个地方停下来了，就要待很长时间。达摩祖师到中国来用了三年时间,在海上飘了三年才飘到中国。那时候这条道路是没有客船的，不是我要买一张船票，我要到印度去，没有这个可能。都是搭商船，要搭商船你就要跟有的商人可能信佛的，他允许你搭，有的不信佛你得花钱来买，搭商船他可能还不是到印度去，他可能到越南，到印度尼西亚，到马六甲这些地方，你要到那个地方再去转，到那个地方下船。

每一部佛经都蕴含着海上丝路无数取经人的鲜血甚至生命

那时候去印度是一条很艰险的道路，而且海上经常发生风暴，遇到风暴有的就遇难了，有的去不了了，《高僧传》记载过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个叫常慜的师徒他们两个人，坐的那条船。老板是信佛教的，过去的船上大概是放小船的，我们今天叫救生艇，那时候也有几条，那个船开到海上的时候遇到风暴要沉没了，那个老板就觉得赶快到小船上来，常慜法师跟他的徒弟就坐在这个大船上，他说我们是佛教徒，你们让别人去吧，然后就念观世音菩萨，念阿弥陀佛，直到跟船最后沉没了，我们看到泰坦尼克号上面那些牧师一样，最后是和船一起沉没了。一个叫义净的和尚写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上有记载，义净有两本著名的书，一本叫做《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就是写唐代的和尚到印度去的经历。另一本叫《南海寄归内法传》，就是专门讲印度和南海国家各种佛教的习惯戒律。他写过一首诗，诗是这样念的：

晋宋齐梁隋唐间，

高僧求法离长安；

去人成百归无十，

后者安知前者难。

路遥碧天惟结冷，

砂河蔽日力疲殚；

后人如未谙斯旨，

往往将经轻易看。

他说，去的人成千上百，归来的不到十人，所以海上丝绸之路我统计这条路大概来中国有名有姓可考的从近代到唐代，有55名外国的和尚，有183名中国和尚，取经回来的人有多少呢？只有10%的人回来了，这10%的人回来能够取到经典的。大概又不到10%，这条路是非常艰险的道路，所以他说后人如未谙斯旨，往往将经轻易看，后人如果不知道这个取经艰难，就认为一本佛经是很容易的。其实一本佛经它蕴含无数取经人的鲜血甚至生命。

从印度沿海上来的一个人，在中国光孝寺翻译了一本很有名的经典叫楞严经，这本经典如果大家对佛教有点了解，都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一本经，有一个关于这部经是怎么来的传说，有个印度的和尚，楞严经当时在印度南方的一个国家，楞严经是这个国家的国宝，秘不示人的，结果有一个和尚把弄到曾国来翻译，这个人叫般剌密帝，那国王就不给他，他就怎么办呢？他用很小很小的字抄在羊皮上，然后把它缝在自己的胸部，割开之后肉缝进去，然后就航海来到了光孝寺。

据说到了光孝寺把它割开取出来的时候，血和肉连在一块，经上的字都认不出来，那时候是武则天时代，武则天时代有个丞相叫房融，住房的房，融是融化冰雪的融，房融就参加翻译这个经典。这个经典翻译的很美，因为房融是丞相，文学水平很高，那他有个女儿很聪明，这个血肉模糊弄不开的时候他女儿出个主意，说人的乳汁把它拿来泡一泡，血肉就可以分开了，果然泡了一下分开了，然后这部经就翻译出来了。虽然这是个传说，但也说明每一个经典到广州来，到大陆来，到中国内地来，都是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过程，无论是陆路上玄奘大师，还是海路上最有代表的义净法师，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把经典取回来的。

法显大师64岁西行取经险些被商船扔在荒岛

所以说海上丝绸之路我们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富有诗意，实际上这是一条非常凶险莫测的海上道路，因为那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还非常落后，任何一点海上波涛都可以把海船覆灭掉，因为大家可能知道有一个求法的和尚叫法显，他写了第一部书，中国的僧人到印度去写了第一部游记叫做《佛国记》或《法显传》，这本书已经被翻译成了三十多种世界各国的文字，它里面就讲他的故事，这个人尤其不简单，我们知道唐三藏到印度取经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故事，他是不到三十岁就去了，正值盛年，而法显和尚大概64岁从中国出发，你想一个64岁的老人到西方国家还要去学语言，他出发是从中国的长安出发，从甘肃走了三年沿着路上丝绸之路走到印度，然后从海上回来，从海上走了一年时间，他讲了很惊险的故事就是从印度尼西亚今天的巴利岛那个地方，当时叫阇婆坐船回来的时候。

按照当时的路线三个月之内坐船已经到广州，但是坐到路上就遇到大风暴了，你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飘到一个荒岛上，船也坏了，船上的商人就说了，我们为什么这么倒霉呢？肯定是坐了这个和尚，然后大家合起来说把这个和尚丢在这个荒岛上算了，因为他在这个船上我们就倒霉。然后法显就紧紧抱着自己取的经书佛像就准备在荒岛上了，但是旁边有一个商人也是信佛的，他就说了一句，你们不是到中国去做生意的嘛，中国的皇帝也信佛，你们现在把中国和尚赶下去，我到了中国我要告诉皇帝，说你们把中国和尚赶下去了，看你们还能不能做生意。那些商人就不敢把他赶下去了，又把他弄上来，然后把船修好了又在海上飘，遇到风暴，本来准备到广州上岸的，最后飘到一个地方靠岸了，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一看好像是中国，就派法显上去，因为他是中国人会讲中国话，就是今天中国山东的崂山，就在那里上岸的。这个是第一个到印度去取经取回经典的法显的故事，说他从陆上去海上回，本来是到广州的，但是飘到青岛去了，所以这些求法，他算是幸运的了，还飘回来了，很多人是根本没飘回来。

义净法师求法路上九死一生

比如说我们很熟悉的义净大师，他曾经在广州出发等冬季季风，但是你要去还要有盘缠，当时他遇到一个姓冯的，他老家是做官的，捐助了他一笔资金，他又来广州光孝寺告诉大家我要去印度取经了，那些佛门的居士就掏钱了，你要去我们就赞助你，攒足了路费就等到冬天的季风去印度。第一站就到印度尼西亚，那时叫室利佛逝，在那住了半年，学习外文，然后再坐船到印度上岸，上岸了之后那要走路，到印度去，刚开始去语言也不是很通，虽然学了，但是还不是很牛的，还加上印度人并不是都讲梵语，就像你讲普通话根本听不懂你，说到印度去，有一天晚上他生病了，结果碰到强盗，把他身上的东西全抢光了，连他的衣服内裤都偷抢走了，他就一丝不挂，发现一丝不挂不能走，那怎么办？就到水塘里面躲到晚上，晚上出来还是一丝不挂，他就把泥巴在身上涂，然后就沿着小路走，最后走到一个地方碰到他的同去取经的同伴，叫大乘灯的在村口叫他的名字，他们看到自己的朋友之后简直是九死一生，又重生了，泪流满面然后又拿了衣服，再继续去取经。所以这样一个故事在求法僧中太多了。

每一个求法僧到印度都有一本血泪史

每个求法僧都有一个非常艰辛的故事，就我们很熟悉的唐玄奘他也有类似的故事，唐玄奘长的很漂亮，身长七尺,眉清目秀，皮肤很白，他从新疆走到印度之后，在一个地方结果坐船的时候碰到一伙强盗，印度强盗很多，印度人长的很黑。2010年我去印度，印度人按理论上说他是白人，是雅利安人，但其实很黑。结果强盗把这个玄奘抢去了，这个人长的这么白，正好我们要祭祀天，找一个白的人来祭是最合适的，就这么把他绑起来杀了之后祭天，这个时候玄奘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就盘腿坐在那里，然后诵观世音菩萨，诵心经，正在诵心经时突然一阵狂风起了，把那些强盗吹的七歪八倒，昏天暗地，强盗也很迷信说是不是得罪天了，就问玄奘说你是哪的人，刚开始抓他的时候还没问，他说我是东土大唐。这么远的和尚一定很有道行，玄奘就讲我是来取经的，跟他讲大唐的佛教多么兴盛，那些强盗听了之后慢慢就放下屠刀，就不准备祭天了，说你们这样做不仅祭不了天，而且会得罪于天的，最后感化了他们把他放了，这是玄奘在印度的遭遇，他的学生彦悰写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有专门这段记载，也就说每一个和尚到印度去都有一本血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