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中国哲学史的激流险滩—读《方立天文集》

方立天教授

十卷本《方立天文集》（以下简称《文集》）中的大部分内容，像《佛教哲学》《中国佛教与传统文化》《中国古代哲学》，以及《法藏与〈金狮子章〉》中的《金狮子章》校释部分，《中国佛教要义》中的部分章节，本人以前都读过，但这次看到《文集》，仍有亲切之感。特别是重读了《中国古代哲学》这部书，又有不少新的感受。

《中国古代哲学》，原名《中国古代哲学问题发展史》，1990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从撰写体例来看，这部书立足于20世纪中国哲学史学科建设的视角，是继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后又一部“问题解析体”类著作。方著由12个部分构成，即：宇宙生成论、本体论、时空观、常变观、矛盾观、形神观、人性论、人生理想论、历史观、名实观、知行观、真理观。从大的方面说，这些内容，张著大致上也都不同程度地涉及了，但方著的分类更细致，对问题的渊源钩沉，流变考察更精审，可以说是大大拓展并完善了张著的体系结构，这是对中国哲学史学科建设的大贡献，对于弥补其他类型中国哲学史著作的不足，深化中国哲学研究的问题意识也具有重大意义。

中国哲学史研究，如果以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为诞生的标志，差不多也快走过一百年的历程了。一百年之中，中国哲学的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但还没有析取出一个带有“原理”性质的“中国哲学”框架。因此，在现代中国大学的教学体系中，讲哲学原理，如形而上学、知识论、伦理学等，基本上都是以西方哲学的研究成果为基础、为背景，中国哲学的内容基本上还没有被吸收进去。这是很值得反思的。其实，在这方面方立天的《中国古代哲学》已经为我们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若能在此基础上再前进一步，“中国哲学原理”就呼之欲出了。

中国哲学的发展可谓源远流长，在这条长河之中，有不少难以逾越的激流险滩，例如隋唐佛教就是一个很不好通过的段落。而问题是，这一段通不下来，后面的宋明理学的研究可能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中国哲学界的老前辈石峻曾多次指出，不打通佛学就无法打通中国哲学。方立天是佛学大家，他的《中国古代哲学》是把这一块打通了的，该书中12个专题都大量引述了中国佛教的相关内容，这不仅大大丰富了中国哲学的内涵，也使中国哲学史的线条更加流畅。方立天在《文集》的《总序》中谈到《中国古代哲学》的成书时，曾说自己研究中国古代哲学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中国佛教哲学”，其实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由于方立天的佛教哲学研究，使其对中国哲学发展史的把握更加全面，理解更加深刻。

与此相关的是，提到方立天，人们似乎过多地关注了其佛学大家的一面。其实，我们还应该看到他立足于中国哲学来研究佛学或佛教哲学的一面。在我看来，这也恰恰是《文集》的重要特点之一。收入《文集》的《魏晋南北朝佛教》《中国佛教哲学要义》等，既是佛学领域的重要著作，更是中国哲学方面的重要著作。而且从完善中国哲学史学科的视角来看，甚至也可以说，方立天的中国佛教哲学研究，是对中国哲学史研究的丰富和发展。如何吸收他的研究成果，应该成为中国哲学史学科建设的重要任务之一。

《方立天文集》，凝聚了方立天一辈子的心血，是一笔大财富。我敬仰方立天的学问，也一直把方立天的“坐得住”“不动心”，作为治自己常常出现的浮躁情绪的法宝利器。现在又有《文集》放在案边，自己的向学之心更加坚定了！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