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元禅师年谱》:崇祯二年己巳(1629),师三十八岁。春,金粟解制,辞密老和尚偈云:水里有天藏世界,潭中无物映山河。锦鳞破浪翻身去,敢借风雷意若何。密黙为首肯。寻抵嘉善县狄秋庵,戒子无边延过夏。庵傍有钱相国书院,公子等日来问道。师示以捷径,又与戒徒、檀信等作念佛放生会,述浄土诗十二首。
史志里的荻秋庵
隐元禅师度夏的荻秋庵在哪里?光绪《嘉善县志》记载:“吴志远专性命之学,结茆水曲,曰荻秋。”在“建置志下”还写道:“荻秋庵,在八北玉圩,明吴志远葺,与高忠宪讲学处,今为僧庵。国朝雍正八年,里人许庆远重建。旧在祥符荡,后废。庆远出资移建于此,以存其名。”
康熙《嘉兴府志》记载:“(荻秋)在祥符荡。志远与高攀龙、归子慕讲学处。时高有水居,归有陶庵,吴有荻秋,更相往来谈道。”《丁栅镇志》记载,荻秋庵原先在丁栅镇陆家港村东北一小圩上,后许庆远出资将庵移建于北港村东首港北,有房12间。如此说来,明时吴志远的荻秋庵,应该是在今位于丁栅镇陆家港村东北。
由此可知,荻秋庵为明代吴志远修建,位于祥符荡丁栅镇陆家港村的圩上,起初是吴志远和高忠宪讲学的地方,后为僧庵。雍正八年,由邑人许庆远重建,后废。许庆远又出资,将荻秋庵从陆家港村移建于北港村,还保留原来的名字。
祥符荡位于西塘镇东2.5公里处,是嘉善境内面积最大的湖荡之一,湖水清澈,烟波浩渺。在祥符荡岸边,就是当时嘉善人吴志远的别业荻秋庵。吴志远是嘉善人,字子往,万历十六年(1588)举人,先后担任过翰林院孔目、礼部司务、南兵部郎等职。明末,魏忠贤等太监结党营私,陷害无辜,酿造“珰祸”。吴志远不愿攀附,也厌倦了官场,辞官归里,在祥符荡畔构筑别业,起名荻秋,后改名为庵。“荻秋”二字表明祥符荡秋日芦荻飘飞之景,也暗含主人不愿归附,投身乡野的志向。
《康熙旧府志》这样记载祥符荡:“在治北二十里,受双葑、甓溪诸水,达青浦界。荷芰、鵁鶄为祥符之产,荡亦产此,故名。旧有祥符寺,今土人犹能指基址,或水因寺名。”
诗文里的荻秋庵
为了寻迹荻秋庵,在网上查到明代诗人归子慕写的一首《春日过荻秋庵》:“萧瑟湖上庐,六月如清秋。凉雨过柴门,葡萄风飕飕。草阁摇绿杨,欲随云水流。水滨一稚子,洋洋何所求。终日无一鱼,持竿钓不休。问之向我笑,使我心忘忧。”
归子慕是苏州府昆山人,字季思,号陶庵,归有光之子。万历十九年举人,会试下第后,遂放弃举业,退居江村,吟咏为乐。与无锡高攀龙、嘉善吴志远友善,学者称其为清远先生,著有《陶庵集》。在《春日过吴子往荻秋庵》中,归子慕则描写了诸人聚会荻秋庵的场景:“迥绝幽栖处,何当春日过。花开亭午卓,蜂过短墙多。清世羲皇梦,沧浪孺子歌。同心吾辈在,天壤乐如何。”
吴志远在京城做官时,便与东林领袖高攀龙、清远先生归子慕志同道合。由于明末阉党祸乱,三人先后归里。高攀龙是无锡人,归子慕是苏州人,地缘接近,三人便同在荻秋讲学授业。从荻秋课堂走出去的有魏学洢,后来成为明末散文家,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文章,他的《核舟记》千古流传,选入了《语文》课本。魏学洢还作有《雪鸥阁记》,文中写道:“雪鸥阁者何?荻秋庵雪鸥阁也。获秋庵者何?子吴子别业也。芦花之菆,小楼出焉。凭楼而观之,蹲而伏、戢翼而卧、泛泛焉若随游波而上下者,为雪鸥阁。阁负陆尔,前堤尔,短扉侧启,偃枝登降尔,乃波涛涳涳焉。步履之下,徐陟之,岿然阁也。风荡之,则扁然舟也。遥望乱苇中,炊烟斜起,小艇倒出……门人魏学洢读书于此而乐之。曰:藏焉,修焉,息焉,游焉,趣其寄焉已。”
清初柳洲词派著名词人、侍讲学士曹尔堪,作有一首《宿荻秋庵词》:“云山如画,半幅轻帆林外挂。流水湾湾,满岸芦花夕照间。傍檐高树,叶叶红心霜着处。月在层楼,一枕溪云梦雪鸥。”水烟洇漫,芦苇摇曳,鸥鸟低飞的荻秋跃然纸上。此外,曹尔堪还有一首《冬暮荻秋庵即事诗》:“猎猎菰芦野水滨,茅亭一侧卧重荫。鹤迷远浦全凝冻,草被寒威未放春。乱石堆来顽似我,栖鸟哺反孝于人。湖边分得寻诗地,寄语沙鸥莫浪嗔。”此诗沉郁,反映了易世之际曹尔堪的心情。
高攀龙和归子慕在荻秋也留下不少题咏,如归子慕的《丙申六月过吴子往荻秋庵》《春日过荻秋》,高攀龙的《荻秋杂咏》四首等。“日夕水烟起,细雨渔舟出。草阁生微寒,主人方抱膝。”这是高攀龙《荻秋杂咏》之“雪鸥诗”。除此诗之外,高攀龙还有《点瑟轩》《巢居》《班荆馆》三首。让人从诗里知道,荻秋庵中有雪鸥阁、点瑟轩、巢居、班荆馆等景。
在荻秋,一些志同道合的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同心吾辈在,天壤乐如何”,让人生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喜悦。最难得的是,荻秋给予了他们“无客长闭门,客来共心赏”的平静与闲适。
荻秋孤僧伴老渔
清代文学家、嘉善人曹庭栋的《魏塘纪胜》一书,收有“荻秋”一诗:“万顷祥符漾碧虚,轻船载月访幽居。数椽茅屋芦花岸,只有孤僧伴老渔。”诗前有一段小序:“祥符荡之涯,名荻秋者,明吴志远、高攀龙、归子慕讲学处。时高有水居,归有陶庵,与志远互相过从,后数椽零落,改为僧居。”
曹庭栋诗序中有“后数椽零落,改为僧居”,这句话点名荻秋从“讲学处”变为了“僧居”,起因“后数椽零落”,这个“后”,从文意表达来看,似应为吴志远生活的当朝。
从《隐元禅师年谱》记载来看,崇祯二年(1629)的时候,隐元禅师“抵嘉善县狄秋庵,戒子无边延过夏”。也就是说,明末的荻秋已经有僧居住,此僧法号为“无边”。
晚明嘉善士绅陈龙正,在荻秋庵拜吴志远为师,作有《荻秋泛饮》一诗:“轻舟傍芦去,芦声动衣里。老僧敲夜鱼,远近来入耳。幼蛙忽跃田,如领月色起。回首瞻幽斋,寂寂知何涘。玩山忘其山,玩水忘其水。”在这首诗里,已有“老僧敲夜鱼”之句,也许那时的荻秋已是僧庵。
光绪《嘉善县志》记载:“荻秋庵,在八北玉圩,明吴志远葺,与高忠宪讲学处,今为僧庵。国朝雍正八年,里人许庆远重建。”有学者因为这段描述,认为荻秋是清代改为“僧庵”,有的则认为是“雍正八年”改为“僧庵”,有的描述是“到清季,许氏祖先将破败的荻秋庵迁址并扩建为僧寮”。这些结论恐怕是值得商榷的。
据《北港许氏家谱》记载,到上世纪60年代,荻秋庵被拆毁改作畜牧场,荻秋庵原址已是荒草萋萋,荆棘密布,当年的人与事,早已隐入历史的烟云。近几年,信众发心,众人合力,在北玉圩旧址,重建起一座简陋小庙,没有牌匾名额,靠口口相传,让人还知道这就是“荻秋庵”。这真应了清代嘉善人丁桂芳“荻花秋水两苍茫,为问延陵旧讲堂。惆怅西风残照里,生洢何处说枯肠”句子里的怅惘诗意。
内容来源:2025年7月17日《海峡都市报》“海都新闻”
作者:白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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