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讲师闫磊:灵岩石刻书写了绝俗出尘的宗教追求|灵岩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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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讲师闫磊:灵岩石刻书写了绝俗出尘的宗教追求|灵岩论道

编者按:2024年5月25-26日,由北京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办、济南市佛教协会、山东大灵岩寺承办的首届“海右文澜 灵岩论道——首届佛教中国化暨灵岩寺历史文化论坛”在山东济南举行。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讲师闫磊出席论坛并发表了题为《绝尘:灵岩石刻书写的宗教追求与文化空间》的学术演讲。闫磊全面阐述了在世俗与神圣、方内与方外、公务与私人、有限与无限的二元文化结构中,位于中心权力(泰山)背阴面的方山灵岩,隐秘地表达了帝王官吏、文人墨客、广大民众超越世俗、追求不朽的宗教追求,寺内孑遗的诸多珍贵石刻则承载了此种宗教情感。凤凰网佛教文化摘录闫磊论文部分观点如下:

闫磊发表主题演讲

闫磊发表主题演讲

绝俗出尘:朗公传说中一个配角而引发的思考

关于灵岩寺的起源问题,由法定实创,殆无可疑,而朗公传说,则备受争议,近人辨析愈加明朗,亦肯定此说的历史文化价值。不过,其中尚有另一人物。在朗公移居泰山时,“与隐士张忠为林下之契,每共游处。忠后为苻坚所征,行至华阴山而卒”。与之相对,六位君主多次笼络招揽僧朗,他却是坚辞不受,不仅获得时人敬重,而且得以寿终正寝。可以说,在这则传说中,张忠乃是反面角色,虽名为隐士,心中仍存有俗世之念或权力之欲,僧朗则是正面角色,舍弃世俗的物质与权力,成就了个人修行与德行美誉。一正一反的故事情节,恰恰反映出绝俗出尘的宗教追求、以及神圣与世俗的二元文化结构。

超越世俗的有限性,追求宗教的无限性,并非佛教信徒的专属。秦始皇贵为权力至尊,也期冀长生不死,派人寻找仙药;厌倦京都、人事冗沉的僧人离群索居,径直前往深山修行;略有公务之暇的官吏,时而拜访深山古刹,纵情山水之间,如“予在台在蜀时,政有馀力,辄招朋携酒,邀游山水间,以消除尘襟,搜访民隐”,皆体现出超越日常、渴慕永恒的倾向。可以说,在客观的物理时间刻度下,个体的死亡焦虑是极为相似的。对身陷波谲云诡、瞬息万变的权力斗争中的人们而言,他们更容易体会到此种变动不居、时间逝速、生命短暂的有限性。自古以来,便有“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之说,泰山成为了帝王封禅之所,与上帝交通之地,可谓是世俗权力的中心与象征;物极必反,又相辅相成,作为泰山西北余脉的方山,却成为众帝王(如隋炀帝、清乾隆)祭祀大典后的幽栖、怡情之所,无形中成为权力的边缘地或背阴面,可谓是超越世俗的隐秘表达。虽说方山是因其方正的地貌特征而得名,却也同样暗示着方内与方外、公务与私人、世俗与神圣、有限与无限的差别。由此,一正一反的象征意义,更容易引发人们的遐思与感叹。正如诗人所叹:“不向空门学养神,漫偿宦海寄浮身。鸡鸣尚见山僧寝,始信当年误染尘。”

每个个体的绝大部分生命皆在毫无意义的世俗时间,亦即在“变化”的状态中消磨殆尽,仅有极少数时刻或重要阶段,才能投身无限的神圣时间,前者是日常的,与“死亡”并行,后者是异常的,与“长生”不悖。魏晋南北朝以来,随着佛教经典翻译与传入,“尘dust”这个本来描述尘埃、尘土、细沙的词语,增添了丰富的宗教内涵,逐渐变为世俗时间的具象化表达,正如人们熟知的“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尘满面,鬓如霜”等诗文。从灵岩寺孑遗碑刻的诗文、游记中,我们往往可以看到帝王、官吏、文人、僧人对尘俗世界的贬抑与对清净圣境的向往。兹以例言之:

(宋)望应销俗虑,登喜出尘笼。

(宋)怪石奇景与世别,眺寓移时,顿忘尘虑。

(金)绝景之亭,清风时至,了不知暑,惟闻啼鸟之声,幽邃清奇,迥出嚣凡,信四绝之一也。顿息尘虑,以适平昔景仰之意,惓☑忘归。忆□李涉诗有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正此之谓也。

(金)挺身疑出俗,惬意类登仙。拟作归修计,无何公事牵。官程严有限,精舍住无缘。诘且还推枕,归途复着鞭。何当摆尘累,永结社中莲。

(元)一到绝尘俗,幽栖信有缘。

(元)使人顿忘尘虑,心快意豁。

(明)奇峰远耸真同画,佳境幽闲绝尘埃。何用寻仙求弱水,人间原自有蓬莱?

(明)好向山中静练神,练神先要练吾身。处身一落迷途里,那得灵根脱世尘?

(不详)金碧焕大雄,岧嵬凌虚空。此处绝风尘,翠□□灵工。

在上述碑刻铭文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尘俗与圣境之间的差异。前者是恶浊、喧嚣、繁忙、城市、世俗、迷、转瞬、有限的;后者是洁净、安静、清闲、山林、神圣、悟、不朽、无限的。时间的阴翳,从未给予任何人特权。岁月催人老,驱驰于名利,奔波于人情,催迫于公务,浮宦逐人忙,心中更焦灼,故而“公务冗沉”“案牍劳形”的人们,往往“因公道经于此,睹山川秀气,梵宇清高,倏然有感”,脱离日常的独立空间,改变了时间的流速,正如山中桃花源中人,不知人间岁月。

(明)正德辛已秋,予(陈凤梧)以左辖公出道,经灵岩历览诸胜往返,得诗若干首,刻之寺中,以纪岁月。“境胜坐来尘虑遣,欲将心性问西方。”“吾心本是山林客,添得烟霞兴更浓。”

(清)所欣恒在山中住,不向人间诩瑞编。

池头树色分,殿前塔影悬。抚景自怡情,班荆欲忘年。

十年前来过,复次再来,“不到方山寺,于今四十年,形容空老矣,风物尚依然。” 达公绍圣丁丑四月乙酉,自齐之奉高再游,观旧题首尾十年矣。追感悲怆,终日莫释。抵抗时间、“殁而不朽”的方式:一、周期性自我更新,水的意象。二、象征性自我表达,石的意象。三、文学空间塑造,历史记忆传承。

流水不腐、涤尘洗心:时间之流与永恒之我

从物理上的绝尘,到精神上的绝尘,fresh,焕然一新。水,作为一个宗教意象,圣水文化,洗涤仪式。涤尘襟,洗尘蔽。除旧布新,重启时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死亡焦虑与周期性自我更新。

(宋)齐古自少游学,及窃禄仕,踪迹萍梗,几半天下。投老倦游,将欲屏迹闾里,为终焉之对,筇杖芒鞋,一巾一钵,可以日奉香火,澡涤妄缘,普及见闻,同趋觉路,此予夙志也。

(明)千佛古寺环山碧,此日登临惬所闻。瑞鹤千年巢宝树,灵泉一派洗尘氛。达磨泛海袈裟在,支遁开山世界分。遥望翠微僧舍遍,钟声朝暮下白云。

(明)双鹤何年翥,双池只宛然。僧斟瓢底月,龙□镜中天。澄彻心无翳,渊流法有传。老禅浑解此,结屋傍漪涟。

(明)仙期续旧游,探奇欲穷底。况复秋气至,诸峰净于洗。松老鹤共栖,云生石流泚。……尘襟豁清肃,枯肠沃甘醴。

(不详)云岑层叠堆,泉窦深沉底。坐觉烦襟凉,忽令尘虑洗。

(宋)岩高日气薄,秀色如新洗。入门尘虑息,盥漱得清泚。

(明)远贲丹诚拯亢焚,暂投名刹息尘纷。巉岩雨过苔生碧,曲径风来草欲熏。甘露有泉龙漱玉,老松摩顶鹤巢云。烦襟涤尽天光发,为写新诗纪所云。(除旧布新,时间之流)

(明)胜游诗酒兴初饶,临睡还疑倚玉霄。古碣诗文半唐汉,老松蝉雀杂笙萧。泉溶石液如甘露,径接苔岩有断桥。涤尽烦嚣闲此日,望中归路白云遥。

(明)尚方飞锡处,石乳细无声。佛座来甘露,仙风落玉茎。老龙时漱雨,寒茗不因烹。亭畔流觞罢,一瓯尘肺清。

峰头僧样瘦,泉液露般清。石孔流山髓,松根涌地精。此间无世味,何处着尘情。坐吸疑食月,行吟欲濯缨。

(明)总是风尘里面身,眼前谁解不沉沦?一般游览空归去,只恐青山亦笑人。

“酌取清泉洗肺肠”

(明)闻道灵岩好,从来不计年。苔痕蚀古碣,岚气锁危巅。门映千竿竹,池潴百脉泉。数声啼鸟外,雅兴正悠然。(时间迟速之别,外在的尺度,衡量标准)

乾隆,眉目于焉朗,心神一以涤。

(不详)苍翠浮千壑,烟云别一天。青萝踈晚月,白石咽寒泉。空外钟声杳,幽深塔影悬。尘襟浑欲涤,一宿觉安禅。

论坛现场

论坛现场

贞石为凭、唯石不朽:灵岩石刻文化与宗教初始神话

寺内现存历代石刻史料堪称国内一绝,缘何之故?石碑、石林?留存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抽象的元素,超越时间而永恒留存,玄石坚贞,终古其承。不断重复出现,历史回声,文化符号。“人命速光,倏忽而逝,古今亦然,皆不得□”

由石而引,灵岩之名及其传说。民间传说,潜文本,文化传统,“朗公说法,顽石点头”。竺道生入虎丘山,聚石为徒,讲《涅槃经》,群石皆点头。神话的力量。初始神话,石头元素,顽石点头,永恒回归的神话,不断重复的模仿行为。“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汉乐府《孔雀东南飞》)

千百年来,名卿巨儒,文人墨客,贩夫走卒,游憩于此,抒表对于永恒不朽的向往与追求。民众,相对简单;僧众,时有区分;文人,相对复杂。三不朽,德行、功业、言辞。立碑颂德,数量可观,一碑有二朝或多朝纪年的现象,同乘法界,不以时间为限,打破线性时间,时空交错。

灵岩寺东峰有石,如立人形,名为朗公石。“怪石岩头立,相传是朗公。慧岩尘世外,残衲寺烟中。证果圆无相,遗踪色即空。梵关遥有路,灵叩想应通。”

善人题名碑,施舍碑,参山进香题名碑,善人建醮碑,建醮题名碑,施财题名碑,信士题名碑,谢雨记碑,修塔功德碑,宝塔题记,石柱题记,造像记,施财记,功德记,墓志铭,团建活动,联系感情,集体事业,投身,特殊时刻,仪式感,民国时期依然“合钱立石”,香火碑记,摩崖题名记(证明到此,游此,证明回游,到此,同游,再游,同来),石柱题记(同憩,游此,乘兴来游,同谒,至此,)墓塔石刻。墓塔林石刻,“勒碑刻茗,永不朽矣”“以传不朽焉”“虽殁犹存”“寿碑、塔铭用传百年之后不朽之计”“扬名后世,千载常存”“恐岁久无闻,刻石为记之”“书其梗概,传诸永久”“今碑寿塔兮玉石金镌,千古坚名兮磨而不鳞”“师道师德,万世不衰”“愿刻诸石,昭示永久”“论述行业,昭示久远”“代代名彰,碑屠建立,水远山长”“请表其墓志之铭,以遗古今后代之嗣”“树此丰碑,名传万古”“若不刻铭立石,使后世百千年以来十数辈之后,几于无闻”“命工建塔,以记岁月”。欲望的对象上,实际或象征性地留下自己的痕迹/刻痕,从而宣誓所有权,获得感。

“伏闻仕有名者,必诔其功矣;僧有道者,必铭其行矣。功若立而名自著,行若纯而道自彰矣。”

其高弟一人曰:思金等蒙师之恩,报师之德,建寿塔,立寿碑,不远千里,出示始末,求文于余,刻诸贞石,传无穷之名,播无穷之美……功成名遂难掩藏,建碑立塔为昭彰,思金求文来我傍,恨无健笔为发扬,愿师寿筹等无量,名与方山同久长。

于戏!死生者,人事之常,师资之恩,不可忘于始没也。由是其徒荣玉等持师行状来求予,辞而不已,为人子者必以孝道为先,以诚敬为义,是以不忘师长训导之恩也。……故勒其石用表铭焉。

门人琼因等师资义重,法乳情深,念训诲以有成,在孝思之无替,建兹卯塔,使灵骨以有归,述彼嘉猷,表华门之不坠,刊此贞珉之石,□不昧于千龄,旌其咸德之名,冀扬芳于天□

铭文,石头上的文字,自然与人文,祭祀,以时思,周期更新,记忆,“书其岁月”,截断时间之流。

汉柏纪,题刻碑,明代,“此柏方萌芽,汉文帝梦灵岩庙,左有千柏,命邓通往观之。至而惟见一萌芽,回以实报。文帝祭而祝之,曰:当与此山并传不朽。余以侯按院查其地,在左上一枝东北向叶,食之可以延年,堪纪之,非敢为异谈也。”

空间塑造、文学回溯:神圣空间的塑造、历史的传承与记忆

神圣空间的塑造与文学意象的组合。传统文学表述习惯、词汇的直接移用,表述的困境,舒适区,困窘与束缚,思维的懒惰,文字的囚徒。凭空创造出来的理想化世界,基于文本与历史的意义空间,“朗公西去衣成铁”

(不详)仆自客宦济南,想方山之游,日已久矣。偶因公道过此寺,忽于壁间睹左丞张公佳篇,叹美不已。强续前韵,奉赠参寥诸道友。

予每至灵岩,每遍读古今名人诗文、石刻,至昔仁钦和尚所咏十二景诗,凡若干首,三四读之,慨读景笔迹之尚存,而斯人不可睹,乃一一和之,留方文壁间,不意今长老然公诺庵砻石复求予书,以志永久,遂不辞而书。

予于辛未冬游灵岩,至古佛堂见壁间有黄张二公笔迹,挥毫锋利,词意清婉,虽未睹其面,亦可想其人也。吾恐岁久壁坏,字画湮沉,因与如泉书庵一修,援笔志诸石,以图不朽。倘有后会,亦得章本于此。

(宋)信哉!真仙圣之居、神明之境!既下酌清泉,于锡杖双鹤之亭,观诸巨公诗歌铭疏,慨然想当时之风采。入夜钦公见过,皓月在庭,山籁林风,閴见夜景,太清境界,换人肌骨,思不忍寝,为书此于壁,识我者当察余之告,诉于狂志也。(自然、人文、历史,太清境界)

(明)更有铁袈裟出尘,幻尽人间多少春。纵目四壁留题处,尽是当年今古人。(时间感)

(明)堂开默照几经春,觉老遗文刻尚新。此地更无尘俗到,都将清景付诗人。

夫灵岩者,齐之名刹也。居泰山西北之麓,岗峦环抱,林木阴醫,崖壁峭拔,岩谷深窈,真乃栖禅之地也。物理上的绝尘。“幽栖异境偏”,异境、异域、异时空,日常之外,“心远地自偏”

(明)“自笑浮生何日闲,灵岩便道喜跻攀。结成秀气三齐地,隔断红尘四面山。……俯叹三千尘世界,何人能解却烦煎?”

(元)载平生志在山林味,甘澹泊其余世利,系譁初无意焉。每遇佳境,虽兵尘倥偬中,必游览觞咏示不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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