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师:值得尊崇的当代佛学泰斗——永怀印顺导师
2009年11月05日 18:23 】 【打印共有评论0

2005年6月5日,我在上海惊闻印顺导师示寂于花莲,心中不禁感叹“慧日衰落,法灯熄灭”,深为“哲人其萎”而不胜唏嘘!

在我一个甲子的出家生活中,我曾数度为教界的前辈圆寂而感怀,尤其让我悲痛不忍的,第一位是太虚大师,他在一九四七年于上海玉佛寺上生兜率,我为此两日不食,只觉天昏地暗,郁郁心情达数月之久。

后于一九四九年颠沛流离到了台湾,忽闻在锡兰大学传授中国佛学的法舫法师突然逝世。本来寄望佛教在太虚大师之后,能有法舫法师继任为领导中心,忽然又顿失所望,内心所受的冲击可想而知。后来在佛教界的大德,例如最慈悲也是我最尊敬的慈航法师、我的江苏同乡南亭老、我的人生杂志主管东初老,乃至香港的东北三老、大陆上的法尊、证果、虚云、圆瑛法师等人圆寂,我虽慨叹世事无常,但都没有像太虚大师、法舫法师的圆寂之令我伤感,因为他们能做佛教的领导中心。乃至后来北京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老逝世,我也感慨“人天眼灭”,视为是中国佛教的悲运,因为一个领导中心的形成,实在是不容易。

印顺导师圆寂了,我也一样有着当初太虚大师、法舫法师往生时的哀痛心情,因为印老的思想丰富,立论创新,他对佛学的阐释常有独特的见解,他的佛学著作具有深度,可以说是一位佛学上的开悟者。尤其印老生性淡泊,能专注于学术研究,他的智慧在一般学者之上,做为佛教青年的导师,他可以成为当代佛学思想上的领导中心。

我曾经在公开场合表示,我们大家对印老的崇敬,应该将他的思想发扬,但不要将他归纳于某一派别,他提出“虚妄唯识、性空唯名、真常唯心”三系说,实在包含了全宗派,他是佛教界的论师,而非只是人间佛教的推动者。对于印老逝世以后,有人说他是“玄奘以来第一人”,我觉得此话抹煞了一千多年来佛教中有成就的人,例如唐代的清凉、贤首,禅门的一花五叶,甚至宋朝的契嵩,乃至明末四大师等,可以说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佛法明灯。俗语说:“洗脸不要碍着鼻子”,我们不能以赞叹今人而毁谤了古人的光彩。甚至有人说,印顺导师乃“人间佛教之父”,此说其实也有欠妥当,因为六祖大师主张“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向来是人间佛教行者的典范,如果印顺导师是“父’,那么六祖大师是“人间佛教之徒”吗?过去也有人说太虚大师是人间佛教的创始者,如今看来太虚大师不也成为晚辈了吗?所以我的意思是,人间佛教是源于佛陀,佛陀是“三界导师,四生慈父”,这种尊崇从来没有引起过争议,说佛陀才是人间佛教之父,我想印顺导师必然也会深表同感。

因此,对于赞叹印老,我认为把他尊为当代佛教论师,或是佛学思想家,是研究部派佛教的权威,我们都举双手赞成;若是打起招牌说印顺长老是佛教某一思想的创始者,实际上对印老是有所伤害的。因为所有佛教都是佛陀的本怀,不属于哪一个人的,不当的赞美并不能有益于印老,所以不得不于此一言。

印顺导师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我生也晚,我是他的读者、敬慕者。回忆起我与印老的因缘,记得是六十年前,初次听到印顺导师之名,那时他在汉藏教理院,受到太虚大师器重而赋予教职。他也曾在四川法王佛学院执教,光复后又在武林佛学院为佛学导师;及至后来在浙江和香港编《太虚大师全书》,更使我钦仰尊敬。他在海潮音发表的《阿含概说》,后来结集为《佛法概论》出版,不禁令人赞叹他对原始佛教研究功力之深,不愧为当代佛学的权威。

后来印老的佛学著作陆续出版,诸如《大乘起信论讲记》、《中观今论》、《成佛之道》,以及《中国禅宗史》、《印度佛教思想史》,乃至《妙云集》之出版,几乎我无有不读。我由衷深深的钦佩这一位对佛学贡献良多的长者,但我也不觉得我推动人间佛教是受其影响。记得是在民国四十年,印老从香港到台湾,因演培法师和我同时在台湾佛教讲习会执教,他也曾驻锡新竹青草湖,我们朝夕领教,我也受益良多。甚至他托演培法师要我为他记录佛教的讲演,其时我因感到自己的性格和印老不尽相同,未敢允诺,因此缘悭,未能亲炙讲席。我觉得人世上各有因缘,凡事随缘,无须勉强,不过数十年来我对印老的孺慕、敬意,从未或释。

例如民国四十二年我在宜兰弘法时,因印老到宜兰,我曾请他举办佛学讲座;我在佛光山开山,也礼请他参加过多次的佛学讲座,以及为大专佛学夏令营授课,都蒙其慈悲不弃,至今仍心怀感激。

我也记得在印老过七十九岁生日时,曾想亲自为其祝寿,并在慧日讲堂邀请他,希望在他八十大寿时到佛光山,由我为他举办寿诞之礼。不过印老的门人弟子很多,我自知那有福报能将印老的八十大寿独自担当。后来因为佛光山的建设和教学,以及佛光会成立,我奔走于世界各地,两人互动日少。但是期间仍经常有人把印老的意见传达给我,表示印老对弘法活动不尽然同意,甚至他在《华雨集》提出“如对佛法没有见地,以搞活动为目的,那是庸俗化而已’。我自觉自己的理念虽与印老不同,但我对他从来并无不敬。过去我经常叫我的弟子心如法师代向印老问好,并曾多次代我致送从香港进口的核桃粉,以增其法体安康,甚至我把皈依弟子多人介绍跟他出家,如:慧理、慧瑞、慧璨等,可见我对他的尊重。

直到二○○四年四月廿四日,佛教弘誓学院昭慧法师为庆祝印老百岁嵩寿,特别联合佛光山文教基金会、法鼓山中华佛学研究所、慈济大学宗教与文化研究所,共同假中央研究院学术活动中心举办了为期两天的“印顺长老与人间佛教’海峡两岸佛教学术研讨会,我也都随缘赞助。甚至二○○三年慈济大爱电视台?拍摄“印顺导师传”,到金光明寺访问我,我更推崇“印顺导师的立言是不朽的’。我举例说:“一般人说‘烦恼就是菩提,菩提就是烦恼’,说来难懂,而印老就解释:乌云可以遮蔽天空,白云也可以遮蔽天空;铁炼子可以锁住人,金炼子也可以锁住人。意思就是,你执着了烦恼,你执着了菩提,都是有毛病的。”

我认为印老的智慧、学识是开悟者的境界,不是一般人就能有他这样的智慧。诚如《法影一世纪》里谈到印老与我的因缘时,我说:“我虽因种种因缘未能亲近印顺导师,但印老是我最敬佩的一位大善知识。”

以上所言,是我在印老圆寂后的真心告白,想印老在常寂光中对于晚辈如我的真情诉说,也能颔首同意吧!

今福严精舍厚观法师为纪念印老,发起编印《印顺导师永怀集》,索文于我。我觉得此举立意甚佳,甚至我觉得纪念印老,也可以成立纪念会,乃至编印导师的全集,尤其希望印老门人能共推其传人为领导中心,继续把印老的思想学说弘传光大,泽被后人,我想这才是对印老最好的永恒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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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星云大师   编辑: 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