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公的著述里,如来藏系思想被命名为‘真常唯心系’。真常唯心系的经论主张众生的生命中有‘真我’;主张一切众生本来就具足如来藏、我、佛性,与自性清净心。印公以为这是‘佛德本有(本来是佛)论’,是佛法为适应印度教神学所引起的误解。这种误解,终于在印度大乘佛教后期成为一股思想界的逆流,而掩没了佛法的真实面貌。
基于这种认识,印公对中国佛学也有与传统佛学界不同的看法。他以为:
(1)印度后期大乘佛教的真常唯心系思想,是一种偏离佛法本义的思想逆流,而中国天台、华严、禅等宗的思想则皆承继此系思想而来。因此,中国佛学的信仰价值自不如原始佛法与初期大乘佛法。
(2)中国佛学的特色是:理论至圆、方法至简、修证至顿。具有这种特质的佛法,信徒往往急求修行成就,推崇隐逸自修。至于对大乘菩萨道之重视布施利他的大悲行持,以及集体修行的团队精神,往往付诸阙如。
印公以为要对治中国佛教之积弊,必须‘立本于根本(即初期)佛教之淳朴,宏阐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机应慎),摄取后期佛教之确当者,庶足以复兴佛教而畅佛之本怀也欤!’而在根本立场上,他是‘坚持大乘的’。对大乘佛法的看法,他‘以性空为主,兼摄唯识与真常。在精神上、行为上,倡导青年佛教与人间佛教。’这里所谓的‘青年佛教’,是指‘在真诚、柔和、生命力充溢的情意中,融合了老年的人生的宝贵经验’的佛教。所谓‘人间佛教’,则是指‘脱落神化,回到现实人间’的佛教。
像他这样的思想倾向,在中国佛教史上并不多见。其所显现的特质及历史意义,至少有下列几点:
(1)求真与批判的风格:印公大部份著述的核心目标,是在厘清二千多年来中印佛教发展过程中的若干质变现象,并指出佛法的核心义趣所在。其对传统中国佛学的全面批判,并不是宗派之间不同立场的义理争辩,而是对佛法在中国传播中所造成的失真现象所作的全面反省。就表面看,印公有贬抑中国佛学,而重视印度佛学(阿含及初期大乘)的倾向,但是就实际内涵而言,他所从事的思想工作,是在指出何者是佛法的纯正本义,何者是历史流变后的偏颇看法。这种思想上的反省,彰显的不只是求真求实的学术精神,而且也凸显了不受传统所拘宥的批判精神。这种风格,与讲究圆融、不敢批判的传统佛教界是相当不同的。
(2)主智论倾向:如前所述,佛法的真是真非,是印公一生所致力厘清、凸显的目标,对于传统佛教信仰界的含糊儱侗,他是不以为然的。追求清晰、合理而不含混的佛教信仰,讲求依法不依人的主智论(intellectualism)态度,反对不求甚解、依人不依法的反智论(anti-intellectualism)信仰风气,是印公著述所焕发出来的风格。这样的风格,也是中国佛教史上所罕见的。早期佛法的‘如实观’、‘般若智’等观念,都在启示后人‘求真精神’的可贵。印公的主智论风格,正是求真精神的一种象征。
(3)中国佛教发展方向的指引者:印公在上述求真、批判、主智论风格下,所展现的思想成就,就是为中国佛教的发展,指出一条可资遵循的大方向。就我国传统佛教的偏颇发展而言,他所指出的大方向与前此传统佛教所依循的显然不同。因此,要走上这一新方向,可能是佛教发展趋势的一种根本扭转。印公的思想,就像佛教历史发展路线上的路标。透过这一路标的指引,后人如果继承得宜,那么佛教史的发展,是很可能转向的;中国佛教史,是很可能有崭新的一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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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蓝吉富
编辑:
邢彦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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