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寺中有一大班老和尚,他们都在雪峰寺住了几十年。有的老和尚从小在雪峰寺出家,到老都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们经历了解放前艰苦的物质生活,解放后的各种政治运动,尤其是“文革”,都不曾使他们动摇过对佛法的信心和道念。他们既是历史的见证人,又是丛林生活的继承者和实践者。和他们住在一起,比起读《百丈清规》,体会更要深刻得多。
有的老和尚熟悉丛林的各种规矩。他们年青的时候为了寻找善知识,四处参学,住过金山寺、高旻寺。和他们接触,他们会和你大谈金山香、高旻腿,你会了解到许多书本上找不到的丛林轶事。有的老和尚精通敲打唱念,翻开《禅林赞本》,能从第一条唱到最后一条。我住雪峰寺时,跟他们学会了唱很多赞。我现在唱炉香赞能达到国际水平,和那时打下的基础是分不开的。
有的老和尚禅修的功夫很高。在雪峰寺的周围,有很多茅蓬,那里住的都是修行人。他们觉得丛林的集体生活不利于他们专修,于是就在寺外找一座或临时盖一座简陋的茅蓬,常住给他们提供生活保障,让他们在那里专修。有的人日中一食,夜不倒单。枯木庵住有一位叫瑞兴的老和尚,专门诵《法华经》、拜《法华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冬天也不穿鞋,吃的很简单。我也不清楚他老人家在这里修行多少年了。印象中,我刚到雪峰寺出家时,他就这么做了。今年暑假期间我到雪峰寺去拜访他老人家时,发现他体力虽然不如从前,但修行的态度却依然没有改变。
我在雪峰寺的工作是跟随僧众干农活。记得在雪峰寺后山砍柴,因为山很陡,我当时的个头又小,砍了柴没法挑,只得从山上滚下来,挺好玩的。雪峰寺门前的放生池,“文革”时期被填起来当水稻田,淤泥很厚,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整个人都有被淹没的感觉。雪峰寺保有中国传统丛林的遗风,农禅并重,僧众除了干农活,早晚二时课诵从不间断。
寺院成就一些禅修者专心坐禅修行,禅堂每天都有人在打坐。其他僧人没事时,也喜欢到禅堂坐一坐。寺院到了冬天,安排禅七,组织大众共修。打禅七的时候,供斋的人特别多,好吃的东西源源不断,令人大饱口福。如果坐禅时没有得到禅悦的人,此时就能满足一下食欲,也算是种补偿。到了夏天,寺院有时会请法师来讲经,记得当时有位江西的海灯法师给大家讲《心经》,一口江西土话,边讲边笑,每次我们都只能听到他老人家的欢声笑语,总觉得他讲得很好,但就是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大多数僧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法门,以念佛、参禅或禅净双修者居多。我在雪峰寺时亲近过一位老参师父,是参禅的,推崇《六祖坛经》、《传心法要》、《临济义玄禅师语录》。他老人家叫我看这几本书,时常给我开示一些修禅之道。他自己的修行则不拘形式,重视行住坐卧中对念头的观照,现在看来他修的是祖师禅。我对禅的爱好,就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
作者:
济群法师
编辑:
吴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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