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基督教世界的考察表明,教会总是在各种场合批评如今的信徒都很少甚至根本不去教堂了,尤其是青年人表现得更明显。可是,仅凭这一现象便可断言基督信仰已经无足轻重了吗?社会学者调查的结果却是:年轻人虽然不去教堂,但他们的宗教观却依然很深。有很多人相信神的存在,相信在这个世界以外,还有一个灵性的世界存在,此外还相信诸如人类的公义、民族之间的共存、环境保护这些“世俗价值”同样也是“神圣价值”的体现。单从欧洲来看,年轻人不去教堂,可是却参加反对南非种族歧视的游行与祈祷会。所以,年轻人认同的价值是非体制的、非有形的宗教,一些前卫的神学家更提出“基督宗教”和“基督信仰”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已然如此,二十一世纪,对“无形宗教”的经验与认同可能更会加深。
从中国佛教发展史来分析,教会总是通过制度化的规范来塑造个体人格,从而为其赢得社会存在的合法性根据。但是正因为其制度结构仅仅限于宗教教义之内,也就使得教会在代表社会全体的“普遍意义结构”在个性化时代日益萎缩。在佛法宣信上(“佛法”这一词语往往有“密传”与“保守”的色彩),教会总是为教徒“预制信仰”——佛教的延续当然受益于这种“约定俗成范式”,但是这样一种“教会范式”也正是佛教改革的制约因素。有形的教会可以拒绝非佛教徒(僧人或居士)的教徒身份,但是“文化佛教徒”是以皈信无形的佛法来表达自己的信仰的。在西语世界,基督教教义和有关基督的信仰神学是各自独立发展的,事实上西方文明的进程也得益于神学与教会教义的博弈——这种博弈也是宗教不断完善自身的重要动力之一。
话语的多样性会伤害佛法的清纯性吗?从两千年来的中国佛教史分析,佛教正因为保持了言说方式的多样性(种种方便法门),才使得佛法深深楔入汉语文化精神。赵宋以降佛法的衰落,与其教义的保守(三教合流、禅净不二)和言说方式的单一(彻底民间民俗化)是分不开的。佛教的终极真理——佛法——既不可能完全垄断于建制教会、也不可能附庸于国家意识形态、更不可能从日常流行文化中催生。佛法的基础只能在每个个体活生生的灵魂中、和每个众生的多样化和个性化需求互动中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依据——后者将是促进佛法不断萌生新的言说方式的最充分理由,也是前者超越世俗组织形式而存在的最充分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