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离世间亦须以世间为本,六祖说得非常清楚,“佛法在世间,于世出世间”,吕澂先生于此亦有解释,他认为,所谓出离,就是破坏世间法中应当破坏的成份,将秽染的世间提升改造成为净土佛国,“所出离的并不是整个的现实世界,而只是属于世间所应破坏、变革的一切染污、不善成分”。(《正觉与出离》,见《吕澂佛学论著选集》卷三1331页,齐鲁书社1991年7月第1版)从“佛法在世间”的方面来说,佛教应当重视世间,关注现实人生,随顺世间的变化而调整改变。在现代社会中,大都市往往既是政治中心,又是经济文化中心,其社会影响非常之大,能够覆盖一国,乃至波及世界,从佛教自身生存与发展的角度来讲,是不能忽视大都市的,甚至可以说,“佛法在世间”的现代版本就是“佛法在都市”。
佛教需要都市,因为都市集中了最重要的社会资源,而佛教的生存与发展同样离不开这些资源。从政治方面上讲,佛教离不开国家与政府的支持,“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在中国这个传统上便最讲政治的国家里,谁也不能忽视政治,否则便无从立足。达摩祖师循扰岩穴,面壁修禅,但也忘不了化导梁武帝。慧可大师冒着生命危险在邺都化众,至死不悔,也是为了在都市扩大佛法的影响,提高本宗的地位。虽然神会攻击北宗充当帝师,与祖制不合,但谁也无法否认,禅宗能够上升为全国性的大宗派,甚至后来能够与儒家分庭抗礼,在早期主要是借助北宗的力量,南宗事实上搭了便车,跟着沾了光。神会本人便非常注重到作为政治中心的两京传法,其弟子中也有获得类似国师地位者,对南宗的发展壮大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南宗马祖一系后来居上,与章敬怀晖、兴善惟宽、鹅湖大义等人的入京弘化也是分不开的。佛教历史上的四大法难,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政治,或者说是佛教没有讲好政治,没有获得高层的支持,而法难之后佛教的复兴,也是由于获得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因此是否讲政治,关乎佛教的兴衰存亡,是绝对不能忽视的,而讲政治,就不能总是隐遁山林,就必靠近政治中心,就得强调都市佛教。
当今社会讲政治,主要是强调与社会主义社会相互适应。佛教要想生存和发展,必须适应社会主义社会,适应国家的政治需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适应社会主义社会的前提下,为佛教自身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机会,同时也使社会主义的发展为佛教提供更多更有利的条件,将国家命运与佛教命运紧密地联系起来,让佛教随着国家的发展而发展,这应当是佛教追求的目标。社会主义本身与佛教并不矛盾,甚至在很多方面是互助、互补、互利的,通过佛教自身的建设同样能够推动社会主义建设,使之更加健全完善。佛教亦应积极参与社会主义建设运动,在一定程度内参政议政,促使国家进一步落实宗教政策,制订和完善宗教法规,使之更有利于宗教特别是佛教的发展,从而为国家整体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从经济方面讲,一方面佛教发展同样需要有大量的资金作为经济保障,一方面佛教经济也是国家经济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佛教与经济的问题历史上便是难题,第二次结集就是因为对吠舍厘比丘接受金钱布施是否合法而起的,虽然从当时的角度和情况来看是不合法的,但从长远来看,佛教要想在现实社会中生存,是不可能不讲经济、远离钱财的。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作为一种出世的宗教,远离金钱与物欲是合理的、应当的,否则便无从清修,但佛教僧众还得食人间烟火,硬件软件各方面的建设都需要钱,不理财、不沾钱是不现实的。是否远离金钱与经济也不是佛教自身说了算的事,由于出家僧众免税和劳役,等于拥有了某种经济特权,这种权利便成为追逐与控制的对象。尤其是遇到灾荒战乱之时,出卖度牒便成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在宋代,度牒甚至有了类似公债的职能,用于弥补财政亏空,充当军费。在这种情况下,佛教自身想摆脱与经济的关系也不可能,因为佛教经济已经成了国家经济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