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疆教授：黄檗僧团东渡的历史文化价值 | 隐元禅师东渡370周年纪念研讨会

编者按：2024年11月5日，由福建省佛教协会主办，福州市佛教协会、福清黄檗山万福寺、福建省黄檗禅文化研究、福建省黄檗文化基金会承办的“黄檗花开香两邦——纪念隐元禅师东渡370周年系列活动”在福建福州举行。隐元禅师是一代高僧，也是文化巨匠。他将中国文化和科学技术带到日本，为两国文化交流互鉴作出历史性贡献，是中日佛教文化交流史上的一座丰碑。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任吴疆教授在“东渡370周年纪念研讨会”上发表了题为《黄檗僧团东渡的历史文化价值》的主题演讲，凤凰网佛教文化摘录吴疆论文主要观点如下：

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佛教研究中心主任吴疆教授发表主题演讲

近些年来 , 随着对黄檗文化研究的深入和中日交流的增多，研究者和大众对黄檗僧团东渡的历史文化意义都做出了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在文化方面，强调了黃檗艺术如书法、绘画、篆刻等方面取得的成就，甚至在音乐方面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但是，在这里我要指出几个相关的历史文化价值层面的问题，它们还没有得到完全的重视。

首先是对黃檗僧团东渡所处的历史时期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而只局限于就东渡本身进行研究。在17世纪，以隐元隆琦禅师为首的黄檗僧团东渡是正值中国大陆明清交替之际。清朝的建立与德川幕府的建立大致是在同一时段，中日两国的社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尤其是在政治方面，对整个东亚在近世以及现代的政治格局走向都有很大的影响。而黄檗僧团在这种背景下东渡，具有深刻的政治和外交意义，也带有很明显的时代烙印，并与郑成功抗清活动，以及日本型华夷秩序的建立有重要的联系。根据我的研究，在很长一段时间，黄檗僧团在日本被视为中华文明和华夷秩序的非正式代表，而在日本幕府的“大君外交”中占有一席之地。

其次我们应该注意到黄檗僧团的东渡正处在早期全球化的过程当中。从现在的角度来看，我们都知道全球化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至关重要，对于整个世界格局的现代发展影响深远。但是，在17世纪早期全球化的过程当中，中西方交流已经大大的深化和开展，西方的耶稣会传教士已经深入到了中国和日本，并建立了传教据点。在福建，耶稣会士艾儒略在叶向高的引介下，把天主教传播开来，在福清的海口就有以李九标、李九功兄弟为代表的天主教群体，他们所编辑的传教记录《口铎日抄》至今仍保存在罗马耶稣会士档案馆。这些在各地建立起了的据点传播西方文化，也得到了中国的士大夫积极的回应。在早期的全球化文化交流当中也有佛教的影子，当时的佛教僧团和耶稣会士也有很深的交流。尤其在南京和杭州地区，以雪浪洪恩和云栖祩宏为代表的佛教僧人对天主教的挑战作出了回应。而黄檗僧团对于早期的中西交流也有贡献。以密云圆悟、费隐通容、及其弟子徐昌治为首的一批僧人也加入到与耶稣会士的论战之中，留下了《圣朝破邪集》《辟邪集》等史料。这些证据都说明了他们在早期全球化和文化交流方面的意义，但是这些目前还没有被深入的研究。

再次就是黄檗僧团在中日地方社会形成中所起的作用。黄檗僧团主要在以福清为中心的区域中成长，与福清的地方社会、道教、民间宗教、宗族组织有着密切的联系，对福清、福州、乃至整个八闽大地的文化社会的形成都有卓越的贡献。正如黄檗僧团与福清地方的道教解梦和占卜文化以及与福清商帮的联系，都是这方面的例证。从其他地方如浙江杭州、江苏南京等地东渡并在日本加入黄檗僧团的僧人，也和当地的地方社会有密切的交往，反映了中国社会在明清时期转型期的地方特色，但是在我们评价和研究黄檗僧团东渡的历史意义方面还着墨不多。东渡的黄檗僧团在日本也与日本的地方社会，尤其是九州、京都和大阪所在的关西、江户（东京）为中心的近畿附近的关东一带。他们不但与上层的幕府官员、地方大名、武士结交，也与普通日本民众以及宗教界人士来往。最近，我参加了仙台大年寺黄檗史料的整理工作，从这些地方保存的史料中可以看到黄檗僧团在日本地方社会中的发展。这样的史料在日本各地的博物馆、史料馆中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关注和利用。

在文化方面，很多学者都已经研究了黄檗僧团所带到日本的明末文人文化、以及艺术、绘画、书法等方面的贡献，甚至在饮食和茶艺等方面的贡献。在这里，我要强调的是黄檗僧团创作和汇集的各类文献的价值。这些文献也是文化的一部分，书籍是文化的具体载体，其中的内容在不同的时期可以被不同的读者发掘和解读，所以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目前，在日本的黄檗山万福寺文华殿中保存有大量的与黄檗文化传统相关的文献。根据黄檗山万福寺的《文库别所藏目录》，这些资料大概有两千种，六千卷左右。不仅如此，黄檗文化中还有大藏经的传统，福清万福寺曾经接受了神宗皇帝御赐的《明北藏》，隐元到日本以后又把日本商人胜性印所购买的《嘉兴藏》赐给了他的日本弟子铁眼道光，从而使铁眼将这部藏经的正藏复刻，就是现存的著名的《铁眼藏》或《黄檗藏》。十九世纪末明治维新后，其中的一部《黄檗藏》又随着日本的岩仓具视使团飘洋过海，成为第一部传入欧洲的汉文大藏经。这些都是黄檗僧团所创造的文献宝库中的杰出代表。在中国，虽然很多文献已经失传，但是最近在定明法师的领导下，福清万福寺以及黄檗文化研究所也注意收集了很多流散在民间的稀见黄檗文献，这些无疑都增加了黄檗僧团东渡的文献文化价值。

最后，我要强调一下黄檗僧团在宗教文化上的价值。黄檗僧团毕竟是佛教组织，它具有鲜明的宗教特点。他的兴起是明末17世纪以来佛教复兴的产物，不但在思想上强调禅宗理念和传法的正统性，在精神上追求直指人心的开悟境界，在实践上融合了净土、密教、戒律等各方面的佛教丛林的遗产，是整个中华汉传佛教的集大成者。黄檗僧团把这些遗产带到了日本，并在日本的继续弘扬并保存了当时汉传佛教的精华，在这一方面还有很大的余地可以继续研究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