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疗护专家施永兴：我们离死亡很近，却离善终很远｜第六届普觉论坛

编者按：第六届普觉论坛·2024生命教育学术交流会在广州大佛寺盛大开幕。本次交流会以“死生契阔：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为主题，旨在深入探讨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引导人们思考如何更好地面对生死、珍惜当下，并努力追求有意义的人生。现任上海市安宁疗护服务管理中心专家组组长，副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温州医科大学客座教授，国家安宁疗护试点工作专家施永兴主任出席此次交流会并发表题为《生与死的艺术对话——医学、善终、信仰、安宁疗护》的学术演讲，凤凰网佛教文化编发其部分观点如下：

医学、善终、信仰、安宁疗护具有天然的联系，四者成为相互关联并催化助生的存在。在医学领域忽视衰老死和医学的“死亡”背景与现代医学对死亡的遗忘，以及安宁疗护是现代人必备的生命教育，也会影响临终医疗决策质量。

衰老死不是病死，而是自然死；老死是最大的福报；最好的死亡方式是癌死；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无法带给你最幸福的生命终点；信仰的生死智慧与生死操作广泛的应用型和不可替代性；善终（优逝）作为安宁疗护的终极目标表达的是医道善终；追求善终就是追求幸福，而安宁疗护的目的就是善终。

我们离死亡很近，却离善终很远。善终的观念是，不仅要求临终身体完整清洁无痛苦，也要求心理精神心灵上的平安，基本上符合患者及家属意愿，因此，善终才是真正的孝顺与爱。对自然死的老人陪在老人家身边，什么也不要做，只要静静的守候老人家就足够了。子女不管有多少不舍和悲伤，到了亲人该死的时候，就让老人家好好地死去，这才是家人真正的孝顺与爱。千万不要让生命末期病人受苦受难，老人最后的一个任务让自己死给别人看。

2006年，Hattori对优逝（good death）进行了定义，它强调以个人和社会文化为基础，并融合了个人过去、现在与未来多维度动态变化的独特体验。

在《临终关怀学辞典》中，善终亦被称为适当的死亡、体面的死亡或合意的死亡等，它指的是临终者能够妥善处理其心理与生理上的重要事务，意识到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最终安详离世。安宁疗护服务的核心目标正是实现这一善终状态。

善终，作为人生命终结时的理想状态，是医学人道主义不懈追求的终极目标。传统意义上，它被视为安宁疗护的重要理念与命题。对于长寿老人的离世，我们常以喜丧的方式表达敬意，这其中的“善终”便是指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且其寿命高于平均期望寿命，且充满生活质量。

善终（或称好死、自然死、优逝）不仅是安宁疗护所追求的至高境界，其内涵在中西方文化中亦各有千秋。在西方文化中，好死涵盖六个方面：无痛苦的死亡、公开死亡信息、在家中有亲友陪伴、将死亡视为个人成长过程、了解死亡过程、根据个人意愿进行安排。而在东方文化中，善终则包括未遭横祸、预知死期、身体无痛、心中无牵无挂安详离世、死前意志选择得到尊重以及最后意愿得以实现等六个方面。

然而，善终之路并非坦途，医疗干预行为、活着的人为减轻自身痛苦或满足自我而强加给临终者的无益治疗，都可能成为其障碍。善终，源自深沉的爱，但遗憾的是，尽管这一理念已深植人心两千余年，却仍未能在医疗体系中得以全面落实。

谈及最理想的死亡方式，有人认为莫过于癌死。因为癌症带来的死亡往往较为缓慢，让人有足够的时间与机会处理未尽之事，从容地完成“四道人生”（道爱、道歉、道别、道谢）。相比急性猝死，癌死提供了更多的缓冲与准备时间，因而被视为一种非常理想的死亡方式。

然而，现实中大多数人对癌死仍抱有恐惧与偏见，认为其必然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事实上，并非所有癌症都会导致疼痛，仅约七成患者会经历此苦。且即便是癌症末期，也有可能实现无痛死亡。我始终认为，癌症是生命旅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既是老化的结果，也是引导超高龄者走向死亡的“使者”。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越来越多的人将因癌症离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痛苦不堪的。

1994年，日本北川知行先生（癌症研究所所长）提出了“天寿癌”的概念，即不会带来痛苦、宛如寿终正寝的癌症类型。这一概念特别针对85岁以上男性和90岁以上女性的超高龄老人而言。明确“天寿癌”的存在有助于消除人们对癌症的过度恐惧，促进合理应对癌症的可能性。同时，通过深化个别化的缓和医疗理念，我们可以更好地尊重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与选择。

让善终不再遥不可及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尽管我们与死亡的距离如此之近，但离真正实现善终却似乎还很遥远。善终不仅要求临终者身体完整、清洁无痛苦，更强调其心理与精神上的安宁与满足。这既是对患者的尊重与关爱，也是家属孝顺与爱的体现。对于自然死亡的老人而言，家人的陪伴与守候就是最好的安慰与告别。让我们共同努力，让每一个生命都能以尊严与安详的方式画上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