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笔生花”之城寻找马峰 | 走进黄檗

2022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为纪念隐元禅师圆寂350年，2月25日，日本皇室为其加赠谥号——“严统大师”。这次的“严统大师”为第七次敕封徽号，延续了每隔50年加赠一次的传统，“严统”取自禅典《五灯严统》。《五灯严统》一书作者，便是隐元禅师的本师费隐通容禅师。

明末住持黄檗的费隐通容

费隐通容（1592—1660）禅师，俗姓何，讳懋制，福清江阴人。十四岁的时候，在福清海口三宝殿出家，礼慧山和尚为师。后来，随同慧山和尚住福州怡山华林寺祖师殿。十九岁后云游四方，先后参学于曹洞宗无明慧经、湛然圆澄、无异元来、永宁古卓及憨山德清门下，但都没有契悟见性。

有一次，一位法师在诵读密云圆悟禅师语录，费隐禅师一下子感觉有醍醐灌顶之悟。天启二年（1622），密云圆悟禅师由江西赶往天台，路过绍兴，寓居于吼山，费隐禅师听说后，便冒雨前去拜见。谁知道密云禅师在他礼拜刚站起身的时候，就拿着手里的菩提念珠照头猛打，一连打了七次，把费隐禅师的脑袋几乎打爆。就这样几个回合后，俩人的歧见冰释。

五年后，费隐禅师担任金粟山西堂首座，协助密云禅师弘法理事。不久，费隐禅师辞别密云圆悟禅师回到福建。当时，有两位大居士，何行心和蔡行庄，他们一起在福州茶洋山结庐，听说费隐禅师回到福建了，就延请费隐禅师住山。

崇祯元年（1628），密云禅师写信给费隐禅师，请他回金粟再任西堂，可是费隐禅师坚辞不应，只愿当一名侍者。只过了一年，第二年春天三月，密云禅师就应请到福清住持黄檗寺，费隐禅师也随着回到福清，并担任首座。可是，在黄檗才呆了刚刚五个月，密云禅师就要回嘉兴海盐金粟山广慧禅寺，费隐禅师送到浦城县。刚好蔡行庄这时候移居浦城，便请费隐禅师栖止浦城马峰。在马峰，费隐禅师开堂演法，一时衲子云从，渐成法席。四年后的崇祯六年（1633），费隐禅师应请住持福清黄檗，总共是三年。此后，他又先后住持过福建建宁建安莲峰院，浙江温州法通寺、嘉兴金粟山广慧寺、宁波天童寺，上海松江超果寺、浙江崇德福严寺和杭州径山万寿寺等，后半生几乎都是在江浙一带弘法。

费隐禅师弘法教化近三十年，培养了64位法子，开创了临济宗径山派。他的法子中，著名的有隐元禅师和亘信行弥，分别开创了临济宗黄檗派与临济宗南山派，法脉传播于日本及东南亚一些国家，传承至今。

费隐禅师曾写成一部著名的《五灯严统》，在这部书里，他针砭时弊，以维护宗门统系为自任，用语苛刻。他阐述曹溪之下，南岳首列，青原为次。而且认为法眼、云门都是南岳派下等。

费隐禅师在《五灯严统》中，将原属青原行思——石头希迁法系的云门宗、法眼宗皆列入南岳怀让——马祖道一的法系，并且称当时曹洞宗高僧无明慧经、湛然圆澄及其嗣法弟子“未详法嗣”或“未承付嘱”，予以贬斥而不载录，受到曹洞宗激烈批驳和群起反击。在争论过程中，曹洞宗禅师也多有意气之言，且借用官方力量对费隐禅师进行打压，亦为诸方所诟病。费隐禅师虽有回应、辩说，诸方也极力调解，但《五灯严统》最终还是被毁版，直到隐元禅师东渡后，才加以重刻并流传。

到了晚年，费隐禅师应请再度住持嘉兴府崇徳福严禅寺，并在这里圆寂，世寿六十九岁。他的灵骨舍利由门人恭送至福清黄檗进塔安置。塔在黄檗山天柱峰之麓，至今尚存。

隐元禅师曾作赞《本师费和尚》：舌起浪堆，眉挂钳锥，结佛祖雠，为生责灾。触着丧身失命，拟之怒吼如雷。当年错礼三拜，至今懊悔未灰。

住持浦城“马峰”的费隐禅师

据费隐禅师的嗣法门人行观和王谷同集的《福严费隐容禅师纪年录》记载，崇祯四年春天，三十九岁的费隐通容禅师跟随密云和尚赴黄檗法席。这一年七月十五，密云禅师取来源流、拂子并袈裟一顶，当众付与费隐通容禅师，费隐通容禅师“拜受之”，正式成为密云禅师的嗣法弟子。

该年八月初一，密云禅师应请要回浙江嘉兴金粟寺。费隐禅师送本师来到闽浙交界的浦城，密云禅师说不要再送了，费隐禅师“乃辞去”。蔡行庄恪恭公这时候正在浦城，“请师上马峰，师即允赴”。

南朝著名文学家江淹，曾在浦城为令，流传于世的著名成语“梦笔生花”便诞生在浦城。费隐禅师住锡浦城马峰，一时“衲子云从，渐成丛席”。

崇祯五年的时候，费隐禅师依然住持马峰。宁波阿育王寺迎请密云禅师，密云禅师“许之”。并给费隐禅师写来书信“以书召师，代主金粟”。费隐禅师固辞，密云禅师又给费隐禅师写来一封信：“行修赍书至，知吾徒弗领金粟事，更善。足见吾徒死心住山，但当众不拘多寡，于日用间须用本分一着子，则自然利己利人。古人所谓‘于深山钁头边觅一个半个报佛祖恩是也’。不久，又写来一封信：“吾徒此时正宜住山，不可欲速妄动。且得人不在多，唯务得一人半人，真正本色衲子，以报佛祖之恩，是吾所望。兹因时辉回闽，特寄佛果祖、应庵祖两刻，吾徒当依二祖垂训，以煆学者，得相继绵远，是吾徒之正事也。”

崇祯六年，费隐禅师住持马峰满三载。这时候，黄檗寺僧人隆宓及居士林朝龙、薛秉铉、陈治安、林有喜、林正立、夏春晖、吴承启和龚士龙等人邀请费隐禅师回乡主席黄檗。费隐禅师遂离开浦城，于十月十五日入院黄檗山，法席隆盛，衲子云臻。

浦城“马峰”在哪里

为了找到浦城的“马峰”，三年来四处打听，没人知道“马峰”在哪里。查阅《浦城县志》，也没有“马峰”的记载。倒是有一个“马峰庵”，但在万历年间就早已毁弃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德化教育局的叶志向老师，他咨询浦城的有关人员，对方回复“马峰”应该是“云峰寺”。

1月6日和7日，我们从福清黄檗山出发，驱车六个小时，来到位于浦城县水北街镇曹村北面约二公里山坳中的云峰寺。云峰寺负责人陈水云居士介绍说，云峰寺始建于唐代，历经宋、明、清历代重修，大殿是明代原构。寺院有保存完好的《云峰禅寺碑记》《上原里云峰寺记》、柱础题刻、额枋墨书等，对云峰寺的历史沿革和历次维修等有着详实、可靠的记录。现存大殿建筑重修于明成化十八年（1482），完整地保存了明代建筑的特点。2013年被国务院批准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曹村村支部书记詹长华介绍，古时的曹村码头是南浦溪上重要的人员、物资交流地。云峰寺历史上规模宏大，僧人众多。据老人传说，寺中有千人锅和百人被，香火极其鼎盛。

1月7日上午，我们与德化县教育局叶志向、浦城县民宗局局长吕建江、浦城博物馆研究员赵真友、佛教协会会长黎清荣、浦城叶氏会长叶尚政、叶文炳文化研究会会长叶荣民、浦城文史专家余奎元先生一起，专题研讨“马峰”的所在。

浦城博物馆赵真友研究员说，“云峰寺”所在的曹村，又叫“马坑村”，在明末的时候，有可能将“马坑村云峰寺”口语表达成“马峰”。黄檗书院研究员王赞成说，古籍刊刻过程中经常出现“鲁鱼亥豕”之误，繁体字“雲”和“馬”极为相近，有可能是雕刻书板的刻字工将“雲”误为“馬”，“云峰”就变成了“马峰”。

德化县教育局叶志向老师，立足对云峰寺现存“云峰禅寺记”碑文的解读，谈了自己的观点和认识。叶志向老师说，该碑由云峰寺住持戒德立于明成化十四年七月。碑文中有“戒德主其寺，重建云水之堂、香积之厨”的记载，可见，在戒德禅师住持云峰寺的明成化年间，各路云水僧人来云峰挂单者众，所以修建了“云水堂”和“香积厨”，“接纳往来僧道”，这也足显此时云峰法席之隆盛。留请费隐禅师的是名士蔡行庄，费隐禅师是一时名僧，去住一间小寺的可能性不大。

浦城佛教协会会长黎清荣认为，浦城境内没有能够和云峰寺相比的寺院，从地理位置、交通便利、历史影响等诸方因素考虑，明末的云峰寺应该就是费隐禅师的住锡地。

大明崇祯年至今已四个多世纪，至于“浦城马峰”在哪里，本身似乎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关于黄檗法脉、费隐禅师、浦城马峰、浦城云峰，仍然有这么多的故事被人记得、被人追寻，这本身就是一段难得的黄檗故实，让人看到了黄檗法乳的“巍巍堂堂”与“世代流芳”。

在此，由衷感谢浦城各方面朋友给予的支持帮助，使黄檗学术田野调查，在浦城有所收获，取得圆满。

附录一：《云峰禅寺记》碑文

福建建宁府浦城县儒学训导 吴兴唐应征 撰文

浙江温州府江心龙翔兴庆禅寺比丘 慧广 书丹

福建建宁府浦城县儒学廪膳生员 詹（王垔）篆额

县城南七十里，地名曹源，古有云峰禅寺。树林蓊郁，水石峥嵘，深远市廛，人烟阒寂，乃雪峰存禅师所游之地，实禅者栖身安众之坊。水秀山清，地灵人杰，剏建始于大唐，久而废弛。至宋，得施主吴待问舍财重兴其废。有道人赖氏者，邻于其寺，参学玄蕴有悟。寺之后岗峻起，名曰石牛岗。岗之下有洞，引泉而出，云雾氤氲，石室岩扃，拂乎晏坐，青松碧沼，明月自生，风扫白云，纵目千里。一日，赖氏于此仙矣，至今有像存焉。适岁旱，祷之则有应。后厄兵燹，主守失业。至国朝永乐间，有大成韶公偕里人詹文升、吴孟龄、朱希良重新法堂。宣德间，东明光公复起佛殿、山门，妆饰佛像，劝募租田，事亦略备。光公既殒，里之檀越吴景恭、吴景祐怅然失归，于是诣裕庵广禅师前，礼请往主其寺。慨然允诺。实天顺改元年也。师浙江永嘉人也，授业江心大刹，师事都纲乘庵和尚。自以富乐、非进道之劝，遂弃去。依武林之东明、金陵之月溪二师最久，尽得其秘。因辞来闽，遇景祐众信之请，遂为之曰：“寺虽剏于前代，非公子姪不能兴。其废弛于今日也，其间有缺而未备者，愿为之经理焉。”曰：“吾正举此念矣，当与之维持。”于是，裕庵捐其衣资，置田若干；景祐同众信舍田若干，以益其用。寺之当新者新之、当兴者兴之。佛金之剥落，殿宇之倾颓，与夫渡溪之桥、瘗玉之塔，咸为一新。呜呼，寺之所建，丛林之所设也，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晨昏礼念，钟鼓镗磬，上祝圣寿无疆，下祈士庶获福，亦有益于愚蒙也。吾闻知：景祐素有积善种德之心，施财妆佛、舍田供众、接纳往来僧道，尝为乡饮大宾，其亦富而好礼之士也。宜乎！禅师之老耄，其徒戒德主其寺，重建云水之堂、香积之厨，赎买山场，修理常住。兹虑日久湮没，后人无闻，因挽檀信吴志良命予序，立石以记其事。而于租田数目，勒之于碑阴，以为千百年之鉴照云。

大明成化十四年龙集戊戌（1478）孟秋七月既望，本寺住持比丘 戒德 立石 徒弟：觉悟、觉富、觉明、觉甫、觉进、觉正 开化匠人 程贵 镌石

附录二：《上原里云峰寺记》碑文

盖云峰寺记自唐宋肇建，为安禅奉佛祝圣道场。历年既久，弘治元年盖造殿宇，自后宝座木架倾颓俱备。弘治二年住持戒德启念，叨入空门，思无补报，谨将衣钵貲金采石砌佛座一完，永为悠久之计，但戒德发兹小善，先逝本本师裕庵广禅师早登彼岸，更祈宗风大振，戒行冰清。

伏愿檀门吉庆，各家兴隆者。大明弘治岁在已酉年十月吉旦良时。永嘉比丘戒德立记。

徒弟僧：觉正、觉悟、觉明、觉进。

师孙：永鑑、永晓、永兴、永祥、永定。

助力道友：善安、觉缘、福友、福全、佛惠、郞道、隆玠。

匠人程志荣，僧觉正书。

内容来源：2024年6月20日《海峡都市报》“海都新闻”

作者：白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