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国古建修复大匠黄大树：传统古建筑魅力无穷，别让它逐渐失传

编者按：中国传统建筑文化传承的关键是什么？在传承和弘扬上，如何秉持工匠精神，挖掘祖先留下的宝贵财富，并将传统技艺结合现代科技，让中华优秀传统建筑焕发生机，并在继承的基础上实现超越？在2022厦门寺院建筑与设计展上，凤凰网佛教对话了浙江临海古建筑工程公司董事长、中国建筑业协会古建园林分会副会长、中国科技学会史学分会副会长，中国民族建筑研究会副会长黄大树，黄大树先生用他四十多年在古建领域的勤思、巧干，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凤凰网佛教对话中国古建修复大匠黄大树（图片来源：凤凰网佛教 摄影：张科）

中国传统建筑文化博大精深，在世界上独具一格

中国古建筑都有它的标准，第一个标准就叫“营造法式”，是北宋王安石主持编制的，他编制的标本实例是宁波保国寺的大雄宝殿，如今，这个寺庙大殿是由我们全面检修的。我们有缘走进了这些工作的修复、保护，取得了很多成功案例。因此，我们进入了中华民族古建筑保护的行列。

我们开始修复浙江宁波天童寺、阿育王寺、七塔寺、保国寺，包括苏州灵岩寺等等好多好多古寺，到目前已经修了将近90多处寺庙；以及宁波天封塔、阿育王寺西塔、湖州飞英塔、广东韶关日光塔等等120多处的塔；以及浙江湖州南浔的小莲庄，绍兴的仓桥直街、临海台州府紫阳街等等名街、民居、历史建筑、文物建筑等等古寺建筑。

寺庙建筑是我们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部分。寺庙建筑、佛教建筑等有很多文化内涵。比如我们开始修的宁波天童寺、保国寺等，这些都是老建筑修复，我们叫做“修旧如旧”，保护历史现状，把它的精华保护好，弘扬好。

复建优秀古寺建筑是使命，是值得骄傲的地方

我们复建、新建、重建的寺庙有很多，包括各种朝代的建筑。比如浙江宁波奉化雪窦寺，当时我们去修时就剩下几间边房。雪窦寺是弥勒菩萨的道场，弥勒菩萨是我们中国化的一个佛，也可以说是中国化佛教的代表，宗教界很重视，政府也支持，所以当时才决定恢复、修复雪窦寺。

当时有幸参加了雪窦寺弥勒道场的修复工作。我们是第一个去把弥勒道场的弥勒殿修建起来的；刚开始是把大殿修建建起来，后来逐步把整个中轴线、整个寺庙建起来。这几年为了进一步弘扬佛教文化，又把雪窦寺的东边整个大佛区给建起来了，现在雪窦山成为了我们中国佛教协会公布的第五大佛教名山。

传统建筑不但要修复、把它保护好，还要去弘扬，弘扬就要重建、复建。比如我们前年建的福建福清黄檗山万福寺。万福寺是唐代时建的，明朝时期隐元禅师把黄檗宗的文化传到日本，在日本弘扬，所以它又是日本黄檗宗的祖庭。我们是根据历史情况、历史依据以及地方政府要求，把万福寺复原成唐代建筑的样子。

保留各朝代古建的特点，才能呈现历史的品格和高度

中华民族是五千年文明史延续下来的伟大民族，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的脉络很清楚，各个朝代的风格特点要体现。我们接手了修复黄檗山万福寺任务以后，需要把整个寺庙的唐代格局、唐代风格、唐代特点完全体现出来。因此整个寺庙用木头建筑，而且一次性仿唐建成的寺庙在全国还是头一次，我们把它修复得很雄伟。

此外，我们还将浙江天台山宝华禅寺复建了起来。我们修复文物建筑要保护它的现状，保护它原来的每一个构件。好多寺庙要在原址上面复建，我们就要把它的朝代脉络，要把它分清楚。比如黄檗山万福寺是唐代的，天台宝华禅寺是宋代的，我们就要按照宋代的式样、格局、风格去建。中国有一种传统，中轴线，中轴线就是我们中国的连贯性，要一致性，要有“主”。我们中国建筑是有规格的。

所以我们在建宝华寺的时候，大殿、天王殿、观音阁、观音殿，都按宋代的规格去建。我们不但要传承，还要弘扬。传承，我们要用木头、用砖去建，现在要考虑现代科技、现在的这种手法要结合进去，要把我们当代人现代实用的理念也要加进去。另外还要把我们老百姓的，特别是同宗教结合的，中国的传统、自然理念也要结合进去。所以我们不但按原来历史去建、这种规格去建，还要结合自然环境去建。

比如天台山宝华寺，我们把寺庙每个廊都连起来，因为南方雨水比较多，但是单单连起来就只是一种联系，因此，还要加艺术，加风格，加艺术怎么加呢？比如说一些山有点坡的，我们就设计平的廊、叠加的廊、转角的廊，各种多样性的廊，把它们都相连起来，整个寺庙就更美观，又更实用了。

中国古塔的奥妙和魅力，体现在一砖一瓦之间

黄大树介绍古塔建筑（图片来源：凤凰网佛教 摄影：唐中）

中国的古塔在世界上面也是有很大影响。比如山西应县木塔，它是宋代的木构建筑，它的科技水平、艺术水平在世界上都是顶尖的。中国的科技都是走在世界前列的，我们中国要更加把塔保护好。

木塔，中国的代表作就是应县木塔。砖木结构的塔。从目前来算，中国最精华的保护结构最好的，里面的结构、造型，这种风格最好的就是浙江湖州的飞英塔。飞英塔最早始建于唐代，有一个小石塔，北宋的时候还专门搞了一个木塔保护它。但是这个木塔经过雷击被烧掉了，宋代又把它重新建一个塔，它就在外头造一个砖塔，到顶上去是有木头的。所以这个塔里有塔，砖木结构结合得很好，再加上斗拱，它是中国木塔的精华。后来，我们就很认真地去向专家请教，请教完以后再去做实验、做模拟，最后把它修复得很成功。

传统与创新相结合，中国建筑必能走在世界前列

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我们延续了中国传统的智慧和底子。只要肯深入地去研究、去发掘、去分析，再加上我们现代人思想的提高，我们自信心会更足，经过研究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经过历史检验的优秀传统文化是需要保护的，我们保护并发扬它，这叫传承，这些也需要我们一代一代地去传承、去弘扬。

古代优秀传统文化我们有些也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要传承，还要结合现代的科技水平逐步提高。这样，就是弘扬与创新的融合，保护好继而发扬好。

我认为中国的技术是走在国际前沿的。我参加过很多国际研讨会，他们说东方建筑留下来的传统文化在日本，我说讲对了一半，为什么讲对了一半呢？日本是传承中华文化的认真奉行者，他们是在很认真地去传承。他们把中国唐代的风格很好地保存下来的。但是我们中国还有很多精华，他们没有学到。包括日本奈良有些寺院，我曾经去考察过，他们有几个要点明显是走样了的。中国五台山的南禅寺，它就是原原本本保留了唐朝建筑原有的样式。

所以我们这代人只要认真地去分析，去挖掘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艺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就是我们自信的根本，我们去把它传承好，弘扬好，中国是很有信心及希望走在世界的前列。

我们中华建筑多样性、材料多样性、建筑结构多样性，更重要的就是同自然结合的多样性，就是因地制宜。因为西方建筑同中国有些是不一样的，它的先进部分我们当然要认真去学习，但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更要认真地去传承、去弘扬，只要把中华民族的“根”去挖掘、去分析，我们的中华民族的历史、技术、科技，我认为肯定是超过他们的。

中国古代的高层建筑，以塔为例，比如河北正定的瞭敌塔，它就是一块砖一块砖从小的集结成一个大的塔，千百年不塌。但是不得不承认西方建筑的高楼也很高，它是钢筋混凝土，钢筋混凝土当然是很牢固，但是水泥的寿命有几年他们还拿不出历史依据，而我们的古建筑是经过千年的时间检验，注定是略强一筹。打个比方，我们的塔用砖，我们通过用传统的材料石灰加糯米，加一些有机材料，里面的性能到千年不坏，充分地发挥了它的功能作用，所以它不塌，很牢。像西方建筑混凝土，100年就风化了。

黄大树参加2022厦门寺院建筑与设计展（图片来源：凤凰网佛教 摄影：唐中）

中华建筑可重复利用的智慧，是独有的、不可超越的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建筑取得飞跃发展。但是在发展当中，我们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看到西方的建筑先进就争先恐后地学。西方属于钢筋混凝土结构。现在从北京到上海，再从厦门到广州，千篇一律的火柴盒，都是水泥结构。

我们中华的建筑同西方建筑不一样。中国传统讲天人合一，还要再生应用，这再生应用是什么呢？中国建筑最终的核心就是古代的建筑材料、建筑工艺。

比如用作卯榫的工程木头，比如说塔坏了挖几块砖再去修复，它可以一直重复利用。比如说塔上面的木头被烧了，我每根还可以再去修。另外如果一根大梁不能用了，可以拆下来重新造一个东西，这叫“大材小用”，大梁改成小梁又能重新利用了。砖能重新建，木头能重新利用，这才是环保的，是科学的。

木构建筑是榫卯，榫卯结构是可延性的。地震了能抗震，而西方钢筋混凝土，是硬对硬，是要塌的，要破坏的。

许多可操作办法都是中华民族独有的。这是传统优秀文化的结晶，传统的东西，我们要普遍应用，还要加现代化各种机械的利用。把传统和现代的科技结合起来综合利用。

黄大树观看凤凰网佛教展墙（图片来源：凤凰网佛教 摄影：张科）

优秀传统文化需要传承

我认为年轻一代要认真地把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工艺学好、用好、发挥好。古代的师傅教徒弟是一对一的，所以我们要大面积采取办学校的影响，教育大批的人，使他们了解。中国传统建筑的一套工艺，再结合现代的科技，提高后生的技术动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