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凝:死生
2009年11月27日 11:08 】 【打印共有评论0

死生

禹凝

题记:

生死,是人类永恒的命题。

生前不知死后事。对于死亡的隔膜,是一切宗教追求的原动力。佛教更是把了脱生死、摆脱轮回当作第一等的大事。

两千五百年前的佛陀,以及他后世众多杰出的弟子们,通过自己修行的实证,不仅洞穿生死的奥秘,也从而获得了精神上的永生——涅槃。

他们对于死亡的洞见,指引我们如何活着。

今年没有回家过年。明天,大年初二,在我的家乡,是上坟的日子。

父亲去世已经四年多了。那时候对生生死死很是懵懂,更不懂得临终关怀的重要性。所幸父亲虽因脑溢血后遗症,多年缠绵床榻,但走得却直截了当,像极他生前的个性。没有任何先兆,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任何人在身边搅扰。我赶到家的时候,只能在殡仪馆的太平间远远地看上一眼,觉得那里面躺着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倒是那个寒冷的夜晚,我躺在父亲头一天还躺过的床上睡觉,感到他的灵魂似乎已渗入到我的血液中,和我融为一体。那个时刻我仿佛全然地了解了他,感受到与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接近。

令母亲至今不解的是,父亲病卧多年,却拒绝留下任何遗嘱,连一句话的交代都没有。 每次回家看到他,他只是在我给他喂完饭以后紧握着我的手,却不曾试图说过什么。可叹作为父亲最疼爱的小女儿,我竟然就连这样的亲近都不能自然地给予。每自愧悔,可仍然无可奈何!心中父亲的印象,一直是威猛刚强。父亲极喜欢清静,记得小的时候,大院里的孩子们到我家附近淘气, 父亲只是出门往那一站,一个字还没出口,平时无法无天的一帮小孩儿顿时愣住,然后瞬间作鸟兽散。可是那样气势的人,到了年老病苦、身不由己的时候,叫人见了情何以堪!

然而不堪的,仍然只是我自己坚硬的心吧。父亲晚年的孤独和脆弱,我从不愿意去体会,可是孤独清静惯了的他,倒未必像我想像中这般,所以才走得洒脱,只言片纸不留,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走法,让我对死亡甚至没有来得及有什么感觉。

小华的事情,最早从明一师博客上得知,后来也是这个因缘,使我认识 韦 老师。小华临终前,一直是 韦 老师在身边帮助,走的时候也是 韦 老师带道友一起助念往生。细细地了解小华临走前的情景,才发现死亡于我,原来是如此的陌生。 小华患的是肝癌,从发现到往生,不过半年的时间。那半年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何度过?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心灵的沮丧和恐惧、死亡的一点点逼近……这些都如何来面对?忽然想到身边过世或病患中的亲友,骇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他们的痛苦,甚至包括我的父亲。

如果不能了解死亡所带给人的痛苦和恐惧,那么对于一个正在经历死亡的人,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多么地苍白和有限啊!又有多少我们挚爱的亲人朋友,在孤独和无助中离开这个世界!

方知英年早逝的小华,原来是这等幸运。

作为一个修行禅定的虔诚的佛教徒,小华本人对于死亡,显然比普通人更有准备、也更有能力应对各种痛苦和烦恼。他一直到最后都保持着心智的清明,甚至拒绝使用镇痛剂。他在最疼痛和昏沉的时候,也能及时提起正念,安下心来微笑面对。他的病情虽然严重,但是却走得安祥和庄严。

小华的幸运,还在于有同修道友的助缘。不仅明一师为他诵经回向,更有精通佛道医理的韦老师在身边随时关照,帮助他跨越一个又一个身体和心灵上的难关,并在最后的时刻,七位道友合清净之心共同为他助念。

死亡,原来是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最庄严的修行。

小华的事情刚刚淡去,明一师的父亲往生。刚刚遭遇离别苦的明一师,仍然将看护重病老父、并送父亲往生的过程,淡定如常地一一叙来,让我们得以跟着他学习面对死亡。八年未见老父的明一师,面对意志坚强而且对他的出家始终耿耿于怀的父亲,面对老父分秒不能代受的病苦和死苦,面对周围不能接受他出家人身份的亲朋,该如何自处?然而明一师最终不仅为父亲免除了诸多身体上的痛苦,消弭了父子亲情的隔阂纠结,更是成功地使不信佛的父亲念着阿弥陀佛安祥往生!看护重症病人的劳苦自不必说,令人慨叹的是这中间需要何等常人所不能及的安忍、慈悲和智慧方便!老人有子若此,何其有幸!

然而我一介凡夫,仍不免流俗。事情过去以后,重读明一师这段经历,看到老人往生以后,明一师在灵堂守灵,短信问师兄想哭怎么办?似乎堤坝决了一点缝隙,刹那间被生离死别的痛苦穿透。这,大概也是我一直不想去见小华父母的原因吧。

逝者已矣。以我们的凡夫肉眼,不知道他们下一期的生命延伸于何处?然而,死亡,却是永远与生命如影随形。

生,就在死。死,即是生。未知死,焉知生?

关心死,就是关心生。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用户名 密码 注册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凤凰网保持中立。
     
作者: 禹凝   编辑: 王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