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毕福剑遇上佛教徒 你读不懂的宗教“玻璃心”

主持人毕福剑在央视一套星光大道节目中公开恶搞佛教高僧（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当本以为温和的佛教徒，以一种貌似激进和矫枉过正的姿态，在大众面前公开抗议央视主持人毕福剑歪披袈裟、满嘴调情地演绎佛教高僧时，公众对佛教徒的维权行动，感到既新鲜、又困惑——甚至有点不悦。

提到佛教徒，一般人心目中的印象大概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一个“达标”的佛教徒，面对僧人被恶搞应该淡漠，面对祖师被戏谑应该大方，面对牺牲形象博来众生一乐，应该发扬风格随喜一句“善哉，善哉”。

实际上，这些态度或许和消费佛教、显摆内涵的“佛教票友”比较相像，但和把佛、法、僧三宝作为安身立命之基的正品佛教徒，相去甚远。不少人把佛教的“四大皆空”，偷换成“不该生气”、甚至“不许抗议”——这个水平的解读，还真够不上是别有用心，只能算成缺乏常识。

当惯于接地气的毕福剑，摸上戏谑圣贤的高压线，媒体和公众蓦然发现佛教徒不但伤不起、似乎还惹不起，蓦然发现佛教开始丧失实用性和娱乐性、转而需要作为一个严肃的宗教被郑重对待——不适应甚至不甘心的情绪释放，佛教徒们愿不愿意给一点时间？

宗教感情——你读不懂的“玻璃心”？

哪怕你家里供个财神，碰上客人来指手画脚，估计你脸上赔笑心里也生怕坏了财运吧？若是家里的老爷子被碎嘴邻居说三道四时，即使你面上再客气心里也得压股火吧？换成佛教徒来讲，人家向佛法僧三宝祈求的，是超越财富的生死之惑的安顿；把佛法僧三宝视为的，好比施予慈悲智慧的再生父母。而当老毕在一个国家级电视台上，把佛教徒虔诚供奉的开宗祖师扮演得猥琐不堪时，那一颗颗扑落而碎的玻璃心，真得很难读懂么？

曾经山盟海誓的爱情，保鲜期也不过数十年；一个逆取顺守的王朝，兴衰之间也不过数百年。而一个穿越数千年的时俗流弊传承而来的信仰，如果没有护持、没有抗争，恐怕连只有二百六十个来个字、有着那句著名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心经》，都很难再被今人传诵和正解。

有人之所以认为佛教徒应该恪守一种“狂热的非暴力”姿态，多半是因为道听途说了所谓的“空性”概念。对于佛法，兴许一般人只说得溜两个词，那就是“四大皆空”与“因果不虚”。然而如果能稍微琢磨下，难道不觉得这两个词，一个说皆空一个说不虚，在意思上是矛盾的么？佛法的意涵，远比路人、看客，甚至是那些伪信佛者、似信佛者、半调子信佛者所揣测的，要深邃。

汉传佛教号称十大宗派，这里仅拣其中的三论宗对所谓“空性”的诠释，来斗胆示意个冰山一角。三论宗先讲“有”为俗谛、“空”为真谛；其次讲“有空”为俗谛、“非有非空”为真谛；再次讲“有空”与“非有非空”的对立二分为俗谛，以“不二”为真谛；最后讲以上三种对立二分均为俗谛，以圆融究竟的一体同观为真谛。

当关于“空与有”的思辨，落地于实质性的修行时，从外相上不但会看到春风化雨，还将看到当头棒喝！如果还有谁硬要拿一个“空”字，当做零成本戏谑佛教、践踏信仰的挡箭牌与遮羞布，那么，往浅里得说一句——没文化，真可怕；而往深里就要说一句——没敬畏，有代价！

宗教脱敏——莫使冰火两重天

就在不久前，佛教网友自发制作的劲爆视频《央视大楼前举牌喊老毕道歉》，在凤凰网华人佛教频道以头条上线，并迅速在微博、微信等平台上被网友们疯传。这个佛教徒首次采取新媒体渠道进行维权的作品，被评价为“萌态中充满坚持”，更惹来相当多的媒体人、公知、学者等网络红人，卷入到这场如潮的讨论中。

然而相当有意思的是，参与讨论的各路大V们纷纷站队，要么强烈指责毕福剑过份，要么强烈抵触佛教徒维权，意见尖锐对立甚至对骂激烈，几乎没有中立地带，满篇的感叹号营造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交锋图景。

总算有一位资深媒体人站出来，给了一段意味深长的中立评价：“站队，似乎就是中国佛教目前所面临的舆论现状。理解信仰的人急于表达正能量，而围观信仰的人则急于捍卫对宗教的刻板印象。主流媒体对宗教过敏，导致一般的看客们也一时难以脱敏。”

这种现状，大概也是微博微信流行的自媒体时代的浮躁性所在，投射出国人在思想表达上的一种习惯性吝啬。实际上，老毕戏谑佛教的基本事实，没有人会表示绝对有理。但面对这样一个公共议题时，辩论双方似乎都难以从容厚道地顺着对方易于理解的方式传递情理，难以撇开痛快的语言倾倒来争取共识。

然而表达上的问题，终究不会是关键问题。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当急于维护信仰讨回公道的人，不再那么得理不饶人；而抱怨佛教徒小题大做的人，慢慢放下“客观点评”宗教的优越感、慢慢对宗教话题不再习惯性过敏——

一个尊重信仰、和谐共处的时代，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宗教维权——底线被跌穿还能没个响儿？

冰火两重天的争锋焦点之一，也集中在毕福剑所谓的“无心恶搞，并非有意”，是不是戴得起“戏谑佛教”这顶高帽子。佛教护法们出不出手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实际上恰恰就是这份“无心”，让佛教徒感到脊背发凉。如果是出于有意、甚至是出于恶意，至少意味着各路思潮在追求意义的疆场上，有争论、有交锋、有竞争，至少意味着粗口径算下来有着数亿信众的释宗一派，不是一个被熟视无睹的群体。然而时代的麻木，何以如此令人发指？

明代成书的《西游记》，据虚云老和尚讲其实是其他宗教写来骂佛教的。洋洋洒洒一百回、八十余万字，被矮化成唐僧的玄奘大师，软弱乏谋跃然纸上——要论戏谑佛教，这无疑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但纵然如此，贯穿《西游记》的主调，仍然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基本佛理；对佛教神圣性的消解，对比今人的底线洞穿来看，也还是相当克制的。而时下某巧克力广告中的唐僧，已然被人指着鼻子大骂“饿货”，成为贩卖零食小吃的垫脚石。延安街头甚至有人扮作悟空、八戒，赫然烧烤“唐僧肉”高声叫卖。有触底、就有反弹，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来看毕福剑在星光大道上所恶搞的、江南最大禅宗丛林的开山祖师法海禅师。明末作家冯梦龙所著的《警世通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法海禅师在文艺作品中的首次出镜，但其形象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得道高僧。然而随着文艺演绎的流俗，今天的国人竟然开始对“法海是因为喜欢许仙而为难白蛇”的调侃而会心大笑。当毕福剑站在央视一套的舞台上，公开强化这种戏谑之风，并以不屑应对抗议时——底线被跌穿，难道连个响声都不会有么？

一直站在佛教维权前线的明贤法师曾明确表示：“历史的流俗积弊，佛弟子并没有放弃扭转，但尚需时日；而当下的穷凶极恶，佛弟子势必要奋起抵制，这刻不容缓。戏谑不是从这里开始的，但希望在这里结束。”

宗教人物——再谈同名影射！

“你们佛教里还真有位法海啊？但我笑的是毕福剑模仿的小说人物，何必硬要扯到一起呢？”毕福剑事件里，这是路人甲最常见的一种心态。

《甄嬛传》大热之后，再提雍正皇帝——那可真是一摞绿帽子的主儿！同样，如果不是易中天出来给白脸儿的曹操翻案，你还有机会知道这位时代英雄，对中华统一大业所产生的关键性影响么？

如果有一天，你跨进坐镇于长江中流的金山古刹，看到正有数千僧众面对着和许仙夫妇纠缠不清的法海塑像，却轰然跪地、虔诚礼拜时，你会不会笑得泪花四溅？

这就是同名影射下的恶搞，对真实历史知情权的引夺！一位佛教网友直白道：“我要郑重提醒各位，这个真儿，佛弟子们果断较，往死里较！”

退一步讲，即使老毕的常识和教养，不足以支撑起他对法海禅师这样一位宗教领袖的认知，但他对自己所扮演的外披袈裟、头戴佛冠、颈子上面挂佛珠的形象，应该能判断出不是妖精是和尚吧？

1995年，中央电视台因为播出“三个和尚”的MTV，收到了中佛协的去信批评，当年的央视立即为自己所造成的贬损僧人形象的客观效果，出具了书面正式道歉信，并迅速撤除了一切相关影音。

而时至今日，即使面对全国佛教徒的撰文抗议、电话投诉、视频呼求、微博泄愤，即使面对一众网友穷追猛问胡占凡台长“央视的家风是什么”，这个国家级电视台也没能再续担当之勇。是央视流俗了，是世风日下了，还是道歉的边际成本太高了？今日的央视为什么不道歉——这个问题，耐人寻味。

宗教信众——他们首先是群众！

“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眼下正是如火如荼，这里不妨也跟风攀缘一下。实际上，佛教徒根本没有必要走悲情路线来求取尊重和理解。平等的“群众身份”，就能要求平等的权益关照。

习总书记在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指出：“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涉及如何看待信教群众、做好信教群众工作问题。”国家宗教局局长王作安就上述最高领导人的指示，作出了诸多解读：“信教群众首先是群众，这是基本属性，是质的规定性”、“宗教工作的本质，是群众工作，离开这一点来谈宗教工作，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要切实尊重信教群众的宗教信仰，这是做好信教群众工作的前提”、“要正确处理信教群众的特殊诉求，有针对性地做好信教群众的工作”。

全国僧众几十万、信众上亿人，这个群众基础的广阔阵地，贵为央视想必也担不起失守之责吧？更何况，维护宗教界合法权益、保障信仰自由，是我们国家宪法级的认定，并有诸多法律法规给予执行保障。佛教徒要维权，不但有理有节，并且有章有法。

在舆论持续发酵、事态渐趋明朗之下，2月25日中国佛教协会官方网站以头条刊发《中国佛教协会新闻发言人对娱乐界和大众传媒恶搞佛教现象的回应》，严肃呼吁“娱乐界和大众传媒，坚守职业道德，尊重宗教信仰、尊重传统文化，不要单纯为了娱乐和经济利益过度消费佛教、肆意恶搞佛教，为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为净化社会风气发挥积极作用。”

诚然，正如国宗局王作安局长坦言：“如何看待信教群众，是一个理论上已经解决、实践中还没有完全解决好的问题。”中国的宗教政策，从顶层设计与行政管理，向社会共识与实践落地的距离，或许已很短、或许还很长。或许为期一年的群众路线运动就可以跨越，或许在这个物质至上、娱乐至死的当下，要熬过一代人才能跨越。

但无论如何，恶搞佛教人物、过度消费佛教、丑化佛教形象这股阴霾背后，已经隐约可见巍峨而起护法长城。不论静待、坐等，还是随大溜、搭便车，时代的拐点都已然到来。